後來的事情說來也簡單,豢養他的人拿他當作個新鮮玩意兒進獻給一個高官。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官邸。

十九曾經告訴他,官府是亮堂堂的,裡面住著青天大老爺,斷盡世間不平事。

但是那時候他才知道,十九騙了他——或者說,十九被人騙了。

那官府並非亮堂堂的,而是暗壓壓的,是一座奢華的籠子,和他的鐵籠沒什麼兩樣,無非是大了些而已,住的人也不是什麼青天大老爺,他尖嘴猴腮、青面獠牙,看著他與困獸相鬥而發出震天響的笑聲。

他被留了下來,他問那位大老爺,能不能放了他,他聽說,大老爺都是愛民如子的。

那是三十六第一次對除了十九之外的人開口說話,那大人覺得納罕又欣喜,因為他被告知這狼孩是不會說話的。

他哈哈大笑,道:“一個狼崽子,還當自己是人呢!”

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求錯了人。

不過好在官府對他的看管沒有那麼嚴,甚至過了幾天新鮮之後就沒有那麼上心了,他才能趁機逃出來,他不認識路,只能朝著一個方向走,走著走著便不知道到了哪裡。

童洛錦問他從何處逃來,他指了指北邊的方位。

一陣寒意從童洛錦背後升起,因為他指的那是溫城的方向。

原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她以為的和平安樂表象之下,竟然隱藏著這樣的腌臢勾當嗎?

那有如此癖好的官員是誰?和那個與童正明勾結的人是不是同一批?

童洛錦不知道,但是隻要想一想,她就覺得頭皮發麻。

三十六雖然是個狼孩,但也是個有心計的狼孩。童洛錦說得對,他自己留在這荒郊之中,身無分文,即便是沒人搜捕他,他也撐不過幾天。他想要活下去,活下去,然後給十九姐姐報仇!

而現在,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眼前的這兩個人。

他伸出手,拽住了童洛錦的衣角:“帶我走。”

童洛錦:“……”她不是沒有起過這個心思,她甚至有預感,這個男孩口中的“大老爺”和漕幫安插在官府中、引誘童正明的人是有關係的,或許,他是一個突破口也說不定。

但是,有關係又能怎麼樣呢,他只是一個小孩子,又能幫上什麼忙?而他們也不過是平民百姓,又拿什麼和這群人相抗爭?

她從包裹中收拾出了些錢財和乾糧出來,遞給三十六,“我沒有辦法帶你走,你拿著這些東西,自謀生路去吧。”

三十六抿緊了唇,不說話,也不接東西,只是盯著她。

他這副死皮賴臉的架勢讓童溫祺很不爽快,他對童洛錦道:“阿姐,該趕路了,不然,天黑前又趕不到驛站了。”

童洛錦瞧了三十六一眼,忍住氾濫的同情心,站起來翻身上馬。

但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三十六沒哭沒鬧,卻一聲不吭地跟在了他們身後。一個人,竟然試圖追上一匹馬,向來都不可置信,但是三十六真的做到了,他沒有學過功夫,但是他是在和困獸的撕鬥下活下來的,耐力和爆發力都如同真的野獸一般,速度也出奇得快。

他追了半天,才漸漸慢下來,但是也不肯放棄,摔倒了就爬起來,馬兒都累了他都沒吭一聲。

童洛錦的馬蹄逐漸放慢。

童溫祺察覺到了,他有些不悅:“阿姐,你心軟了。”

回頭瞧了一眼,三十六還在執著的跟著,豆大的汗珠劈里啪啦地落下來,眼神卻堅韌。

童洛錦嘆道:“他還是個孩子,也是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