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警示?(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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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老夫人生了病,童洛錦便放下一切事物,心無旁騖地侍奉在側,但即便如此也沒能留住老太太。
冬天馬上就要過去了,老太太卻終究沒有等來春天。
童老夫人走的那天是個晴天,前夜裡精神不錯,同童洛錦講論佛經,她有半卷經書沒有抄完,童洛錦便替她抄。
老夫人見她寫到一半神色不對,便側過頭瞧了一眼。
“一切歸於盡,果熟亦當墮,合會必當散,有生必有死。”
老夫人嘆了口氣,道:“佛語解惑,日後錦兒可以多瞧瞧。”
童洛錦神色平靜地“嗯”了一聲,心痛如絞。
老夫人對童洛錦道:“夜深了,今日先不抄了,明日再抄。錦兒,我同你說兩句話。”她伸出手摩挲著童洛錦的臉頰,指尖定在她的眉頭,悠悠嘆道:“我孫兒哪裡都好,只是憂思太重。”
她困惑道:“小小年紀,哪裡來的這麼重的憂思呢?”
童洛錦心中重重一跳,喚了聲“祖母”,她這些年心裡藏著事,即便是強展笑顏,心也在沉沉墜著。她自認為她裝的好,人人覺得她溫柔良善,明媚可人,卻未曾想過祖母竟瞧出了她的重重心事。
她裝作一副身在伽羅的模樣,卻抵不過她心在煉獄的事實。
童老夫人瞧著她,眉眼間皆是慈愛,言語間皆是疼惜:“我從前同你的父母一般,想著你出人頭地,想著你神秘造化,想著你雖未女嬌娥,也定有男兒郎比不上的功業成就——只是錦兒,現今想想,你太苦了,太累了,你身上的擔子太重了。祖母瞧著,心疼啊。”
“萬物均有定數,凡事不可強求而行,只要盡力而為,方可隨緣自在。”童老夫人按著她的肩膀,讓她一直挺直的脊背放鬆下來。“錦兒,如今,我只求你隨心。”
她再也忍不住,伏在童老夫人懷中失聲痛哭,喚著“祖母”。
童老夫人“哎”了一聲,為她梳著發,道:“我錦兒生了一頭好看的發,盤成髻不知道有多美。”
女子束髮盤髻為婦人。
燭光閃作老夫人瞳孔中的晶瑩。
可惜啊,她瞧不見她的錦兒嫁作人婦那一天了。
童老夫人睡前叮囑十姨將未抄完的佛經收好,等大姑娘第二日來的時候再陪她抄,只是,她再也沒有等到童洛錦來陪她抄佛經。
送走老夫人的時候童洛錦一直是渾渾噩噩的,停了棺,送了靈,迎客送往,她看似十分正常,正常到讓人生疑。
等後事全部處理完之後,童洛錦自祠堂返回自己的院子,毫無預兆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在老夫人的後事之後,童洛錦大病一場,她病得不安穩,迷迷糊糊地說些胡話,旁人也聽不懂,急得童夫人一夜憔悴許多,平白添了好些白絲。
童洛錦做了一個夢,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裡前世今生混雜不堪,一會兒是林姨娘將殘羹冷炙仍在童老夫人面前,揚揚道:“夫人啊,今時不同往日,我兒當了家,哪裡還由得你作威作福。”一會兒是童老太爺命人將禮品摔出府門外,冷聲道:“我與童正年早已斷絕父子關係,他這份孝心,我受不起!”一會兒是童溫祺歪著頭似嘲似諷:“阿姐,你不會以為我我在關心你吧?怎麼可能?”一會兒又是她追著一個看不清的背影,絕望哀求道:“你且等等我!”
夢醒來,天光大好,心悸未消,病氣卻除了。
童洛錦對童夫人道,她心中不靜,想去法正寺走一遭,求神佛點化。童夫人本來想陪她去,卻被她拒絕了,童夫人也不逼她,但依舊是讓童溫祺跟著她走一趟。
人間悲苦幾輪迴,春秋輪換又一載。世間有人生有人死,有高樓塌了朱戶傾了,有貧才高中寒門出新貴。但是法正寺還是那個法正寺,樹還是那些樹,人還是那些人,走過的路還是那條路,甚至院子裡的鴿子似乎都如往常未變。
好似外界時光變遷不曾影響這裡的一絲一毫。
童洛錦結了善緣,理了佛誦了經,卻依舊覺得心中空蕩蕩的,好似有事情尚未完成一般。
她出了佛堂,卻聽見鐘鳴聲震耳欲聾,好似砸在她的心上,腳下土地都被震得顫抖,晃得她站立不穩,她心下悚然,望向周遭,卻瞧見旁人往來有序,神色平靜,完全不受影響。再抬頭看日頭,明明不到撞鐘的時辰,哪裡會有鐘聲如雷呢?
童洛錦心亂如麻,她扭頭望向莊嚴寶象,佛身在上,眉目慈悲,似乎在衝她笑。
明明是佛門清淨地,卻陡然有一股陰冷感攏上她的心頭。
童洛錦又聽到了重重鐘響,尚且來不及分辨鐘聲從何處來,便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的時候,是在法正寺的禪房裡。
這房間的佈局有些熟悉,她想了想,約莫自己上次暈倒,也是在睡在這間房裡。
無病無災的,暈倒一次是偶然,暈倒兩次也是意外嗎?
童洛錦按住自己的胸口,那種鐘鳴聲帶來的震顫已經不見了,但是她心中的疑竇並沒有消失。她是個死了又生的人,難不成她真的是鬼怪作祟而不自知,汙了這佛門淨地才引來警鐘?
房門被敲了三聲,童洛錦還以為是童溫祺回來了,便直接道了一聲:“進來。”
進來的人卻不是童溫祺,而是一個小沙彌,小沙彌年紀不大,面目和善,朝她行了個佛禮道:“女施主可好些了?”
童洛錦身上並無大礙,便如實相告了。
小沙彌便含笑道:“施主,慧覺師祖請您禪房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