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老爺與童洛錦相對而坐,兩個人之間有一股劍拔弩張的詭異氣氛在緩緩蔓延,讓人喘不上氣來。

譚老爺道:“聘者為妻,奔著為妾。童大姑娘飽讀詩書,這點道理應該是懂得,她做出如此丟人現眼的事情來,我這個當爹的不可能不管。”

童洛錦道:“這點道理我自然懂,青止也懂。只要伯父點頭,我相信明日就會有八抬大轎、三書六禮上門迎娶青止,為妻為尊。”

譚老爺啐道:“誰稀罕!就他蘇知柏!口袋裡的那幾倆銀子還是我譚家給出去的,他憑什麼娶我的女兒!”

童洛錦道:“既然伯父都已經知道了,那我也不相瞞了。蘇先生與青止情投意合,伯父為何不成全他們一樁佳話呢?”

“一樁佳話?”譚老爺嗤笑道,他覺得現在的年輕人實在是天真,莫不成真的以為有情飲水飽?“好好的大小姐不當,去嫁給一個身無分文的窮酸賬房,別人怎麼看?是她不想在溫城待了還是我不想在溫城待了?”

童洛錦是真的不能理解他的思路,若是她瞧上了誰,不管貧賤富貴,不管高嫁低嫁,她的父親都不會覺得丟臉,只會盼著她幸福。

“伯父,青止不會覺得身份之別讓人丟臉,您又何苦感到臉上無光呢?她是您的女兒,您為何不願意她順心而為呢?”

譚老爺道:“她不止是我的女兒,還是譚家的女兒,她的婚嫁之事怎麼能由得她自己做主,肯定是要找一個能幫得上譚家的人成婚,要不譚家養她這麼多年豈不是白養了。”

這就是當父親的人啊,童洛錦只覺得心中一陣悲涼,替譚青止感到寒心。

“童大姑娘,你不要和我說這個,你還是個小孩子,不懂我們的心,我們不止是子女的父母,更是一個家族的當家,不能只為了子女考慮,更得為了整個家族的興旺考慮。”

好一個家族興旺,多麼大義凜然啊,但是他的家族大計、事業前途竟是拿親閨女的幸福與餘生來換得,不知道該說這成本是大還是小。

“伯父,我確實還小,不曉得別的,我只知道所謂的榮光前程都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事兒,尚且遙遙無期,它們怎麼都比不過我身邊人真真切切的幸福來得重要。”

譚老爺搖搖頭,不想多和她廢話,便直截了當道:“大姑娘,你就直接告訴我,你知道不知道他們去了何處?”

童洛錦道:“他們已經走遠了,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譚老爺道:“你若是知道,就請告訴我。”

童洛錦道:“你便是知道了他們落腳之處又能怎麼樣呢?”

“怎麼樣?!”譚老爺怒髮衝冠,“當然立刻將他們捉拿回來,蘇知柏這個狼子野心的畜牲,拐帶良家婦女自然要送官的,青止……若是她乖乖聽話我就不同她追究了畢竟她也是我的親生女兒。”

他可能還覺得自己深明大義,父女情深呢。

童洛錦的眸子裡透出點點悲哀:“伯父,您還沒發現嗎,青止已經死過一遍了,她是個寧死不從的性子,這次您把她抓回來,她必然也不會乖乖聽話,難道您還要繼續打她,逼她去死嗎?”

“什麼死不死的,”譚老爺皺起眉頭,不願再聽,而是轉而苦口婆心地勸服童洛錦:“大姑娘,伯父知道你是個懂禮數的好孩子,你和青止是自小的交情,肯定也希望她好好的不是嗎?要是她落下個與人私奔的名聲,那她的名節就算是毀了,她就算人不在溫城,也會被人嚼一輩子的舌根。你為了她的名節,也該幫我尋她回來,這樣才能讓她與人私奔一事不被人知道,抱住她的名節不是。”

“名節算得了什麼呢?”童洛錦道,“譚伯父,青止連死都不怕,她還怕名節有虧嗎?”

譚老爺道:“死就死了!一條命而已,拿什麼和名節相比,名節都沒了,還有什麼命!”

童洛錦只覺得他迂腐地好似朽木:“伯父,這是您的想法。卻不是青止,你看重名節,青止卻只看重當下。她為了在您的棍棒之下活下去,既然做得出來私奔之事,又豈會將名節看得比生命都重要?伯父,今日私奔之事已成定局,要麼您就聽侄女一句話,允了他們這對苦命鴛鴦,成就一段佳話;要麼他們倆個遠走天涯海角,您也不會知道他們的下落,這溫城說大不大,早晚都會知道她和心上人受您所迫,遠走他鄉的事情,當時候溫城中是傳言您的門戶之見迫得女兒離家出走呢,還是說您教女不嚴罔顧名節呢?這就不好說了。”

他既然看重名聲名節,她便拿這些東西來刺激他。

果不其然,譚老爺被激得臉色發青,鬍子亂顫,顯然是將童洛錦的話聽進去了。

“伯父,”童洛錦見他有所觸動便轉變了口氣,又軟了下來,“蘇賬房在您眼皮子底下幹了這麼多年,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您也清楚,他吃苦耐勞又重情重義,要想發家並不是難事,您且想想,誰發跡之前不是一窮二白呢?您幫他一把,他若發跡了,您就是他最大的恩人,他感念您的恩德,還不是一切聽您的?到時候,您坐享兩家之福,豈不是快哉?”

譚老爺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哼了一聲,道:“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發跡那一天。”

童洛錦乘勝追擊:“若在別處,單打獨鬥不好說。但是若在這溫城,有您這個岳丈相幫,我們這些朋友相助,子瑜、許公子都是願意看到他們二人好好生活的人,他們若有需求我們定會鼎力相助,到時候這溫城商會,豈不是一半都是您的家裡人?哎呀,那侄女得提前恭喜伯父了。”

譚老爺眉頭一皺:“許公子也知道青止的事情?”

童洛錦道:“雖不知道青止心上人是誰,但確實知道青止有意中人的,他與我們皆是好友,還一直鬧著要討喜酒喝呢?”

譚老爺驚疑道:“許公子竟是……那青止當朋友?”

童洛錦道:“自然,不然呢?”

譚老爺差點脫口而出,他不是心悅青止麼?但是說了又顯得自己想得太多,若是許家公子對青止無情……譚老爺抿起了唇,那他想要青止去官家人結親的心思豈不是落空了?

再仔細想一想童洛錦的話,其實是很有誘惑力的,他扶著額道:“你且讓我想想。”

童洛錦自然不會反對,她有得是時間,足夠陪著他考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