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吳生此刻緩了緩步子,等在原地,臉上沒有絲毫的不耐煩之色,他方才既沒有阻止江元御劍升空查探劍閣禁制,現在也並沒有責怪即便是身為閣主嫡傳,方才之舉也已經逾矩的江元。

他甚至暗自以不為人知的手段,散去了劍陣對御劍者氣機的劍氣縈繞鎖定,只為了能夠讓他看得更加清楚。

劍閣山頭初立之時,曾廣為流傳著一句老話:只有清楚了自己家中的底子有多厚實,以後出山惹了麻煩,才曉得倘若被事後找了場子,搬出師門之後,自家到底扛不扛得住。

如今的劍閣已經貴為天下正道之首,從前下山遊歷還需弟子謹言慎行的日子早已成為歷史,那麼祖師堂中那些流傳積累下的過往江湖經驗,自然也就成為了老一輩們緬懷神龕之中那些牌位名號一個比一個響亮的悼文。

況且,吳生此次之所以不加以阻攔,另一方面也是得了閣主授意的緣故,不然,他劍法再通神也註定無法驅散一座能夠重創上三境大能的護宗劍陣的氣機鎖定。

江元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自己剛才的舉動似乎有些不合規矩。

不過看出了他心思的吳生,不等他解釋便擺了擺手,繼續領著他前行。

江元誤以為自己方才的舉動引得劍痴師兄心生不快,故而只得訕訕的跟在師兄身後,目光不敢再胡亂打量。

他們不斷越過被雲霧半遮半掩的山頭,隨後穿過一處岔口,江元便看見了不遠處那座極為龐大的山頭之外,矗立著的巨大門扉。

山外有平鋪直上可令六人並排而上的青石臺階,臺階兩側每隔十丈便有一隻雕刻雷紋,卻不見刻痕彷彿渾然天成的雷獸石燈。

石燈之中不知用了何種燈油,雖然現在不是夜晚,沒有點燃石燈,不過江元依然能夠嗅到一股淡淡的沁人清香。

“方才橋上之事江師弟不必掛懷,護山劍陣確實不能隨意觀望,不過得了閣主授意自然另說。”

原來是得了師父的授意,江元心思微轉,那自然便是老劍聖想要讓自己去看,他才能看得到的。

這會兒心思再轉的江元已經明白了老劍聖的用意,大抵是想讓自己多看多想,見微知著,不斷積累破境底蘊。

他也確實從那些繁複的符籙銘文之中獲益匪淺。

收回了心思,江元駐足原地,站在衍劍峰山下,向山上遠眺,筆直寬敞的臺階宛若雲梯直上峰頂,臺階兩側的山勢並不如何陡峭,幾條山間小徑宛若鑲嵌的一條條白玉帶,交匯青石臺階,縱橫山體兩側。

山間古樹茂盛,亭臺樓閣依山勢而建,毫不雍容華貴,只有古樸以及劍閣獨有的磅礴大氣。

……

……

江元跟隨吳生跨過了那座氣勢恢宏的巨大門戶,徑直來到了衍劍峰頂的一處曠坪道場。

一路上來,江元能夠依稀的聽到山腰處衍劍峰弟子們的呼呵聲,衍劍峰極大,隔著極遠的距離卻依舊能夠聽到那些弟子們中氣十足的聲音,且雖無劍氣,不過兵刃交接的摩擦聲卻格外刺耳,神識非比尋常的緣故,因此江元聽得格外真切。

衍劍峰內弟子除去親傳,洞府皆在山腰兩側,另外建造有兩座極大的演劍臺,自幼生長於此的吳生對於山畔的動靜再熟悉不過,而領著江元一跨過山頂門戶,山外的響動便戛然而止。

白雲融進霧裡,霧氣淺淡彌散於整個山坪,不過倏爾之間,江元眼前便已經白茫茫一片,彷彿被印入了一副空白畫卷之中,難分左右,不知東西。

江元向四周望去,沒有找到劍痴師兄的身影,嘗試著呼喊了幾聲,亦沒有得到回應,他眉頭微皺,右手下意識的朝乾坤袋摸去。

心意微動,乾坤袋卻宛如石沉大海,與他失去了聯絡,江元立刻便知道了其中緣故,眼瞳之中淡金流光易轉,“見微知著”被緩緩運轉。

他知道衍劍峰首座見自己是為了指點自己的修行,不過卻怎麼也不曾想到,這指點來的令人有些格外的意料不及。

就在江元摸索著要不要繼續前行之際,耳畔傳來了一道略顯奇特的聲音。

“向前一步。”

如今視線受阻,江元的六識反而被動的變得極為敏銳,因此他聽得十分真切,以及無比確信,那道聲音絕非是從人的喉嚨中發出。

倒更像是真元引動劍刃顫鳴,更加貼近於類似音律般的聲響,因此他便無法從那句古怪的話裡聽出任何情緒。

不過他的身體卻先於念頭,有些令他自己都莫名其妙的率先向左前方跨了一步,就像是被身體擅自扯向前,類似某種趨利避害的本能。

“嗯?”

霧外傳來一聲略顯意外的輕疑聲,伴隨著那道聲音的,是一道幾乎微不可查的破風聲。

白霧裡,江元右方的霧氣驟然出現一道一指寬的縫隙,而他先前所站之處頓時被一道鋒芒畢露的劍氣佔據。

江元轉頭,看著身側不過方寸的距離,嚇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