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半年前靜極思動,下山踏青,江元除了在負劍峰下通執亭中與那位名叫宋巖的外門師兄稱兄道弟,成為酒友之外,也認識交好了一些其他諸峰對脾氣的弟子。

他結識那些資質平平的外門弟子,自然不是存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只是這山上的修行歲月實在枯燥,心思本就活躍的江元儘管兩世為人,但如今到底只是個尚未及冠的青蔥少年。

本是無憂慮煩惱的年紀,奈何身不由己。

當然,白日少年愁卻亦有意外之喜,便是那些與他對脾氣的外門弟子們,一個個境界不高也不低,但皆有身為劍修的那股純粹。

認識交好一位親傳師兄,對於這些註定成就不會太高的外門弟子來說,自然是好處多多,算不得是時來運轉的雞犬得道,到底能夠成為與其他弟子吹牛皮漲面子的實在談資。

就是這份一眼便能讓人看穿的簡單心思,或許就是先前江元自認為的這座青山劍閣,遺世獨立,受人敬仰的原因所在。

而這,也正是他如今身為劍閣弟子,活成了世人所羨慕的那般模樣進而感到高興的原因之一了。

……

……

出了清風樓,走在去往負劍峰的青石板路上,偶爾遇到幾位所屬負劍峰的普通弟子,江元便點頭示意,算是打過了招呼。

也不知為何,遇見了一兩位普通弟子以後,不知是他太過和藹可親沒有親傳該有的架子,還是其他什麼緣故,走在青石板路上的江元“偶遇”的負劍峰外門弟子越來越多。

稍稍思量片刻,江元便從這些圍觀外門弟子大體相同的目光眼神之中瞧出了端倪。

大概是自己在演武峰上耍得一套好看劍法,敗了一位律劍峰十三親傳,或多或少的沒有辱沒了負劍峰的名聲,讓他這個深入簡出名聲不顯的閣主關門弟子不至於名不副實,這才換來了這些同門夾雜敬佩仰慕的複雜目光。

不過見著路上的弟子越來越多,難免讓江元有些拘謹束縛。

這些外門弟子見他並沒有擺臉色,反而還耐著性子對壯著膽子同他打招呼的弟子們點頭示意,便也不再拘謹。

一些放開膽子的,甚至開始厚著臉皮,追在江元屁股後面,請教一些修行上的疑難之處,當然,大多還是在請教那套基礎劍法的出劍是否有他見解獨到的套路。

江元眉頭微蹙,卻不是因為這些問題而不勝煩擾,畢竟見識過自家師兄與那位劍痴的秉性,對這些沉浸劍道不輸衍劍峰弟子的風氣早已見怪不怪。

若無這份心思,他們當初自然無法進得了劍閣的山門,這本就是身為天下正道之首的一宗氣象所在。

雖然他們只是在外門下三境黜衣縮食,但過往昭昭歲月,並不是沒有過出身普通,卻憑藉福緣機遇厚積薄發的外門弟子,清風樓三層鍾師姐藏書之中,關於劍閣過去種種的書籍不計其數,那些資質平平往後成就卻驚才豔豔的外門弟子奮鬥史時常令他甘之如飴食之入髓。

便是他江元往返負劍峰相鄰山頭踏青散心,不也是與一位通執亭的外門弟子相見恨晚。

前些時候他似乎還從山門入口處的長老那裡聽聞了那樁不足為外人道哉,關於那位宋師兄剛一出門就愣頭青的同回山的岐瑤師叔打了一架的,令人哭笑不得又拍馬不及的秘事。

雖說江元事後大致從老劍聖的態度中猜到了一些,不過憑藉他古怪的體質擾亂天機破鏡,宋師兄到底是真的生猛,面對那位岐瑤師叔也敢出劍。

這讓江元不得不發自肺腑的佩服,不愧是在負劍峰通執亭當差的。

因此這會兒回過神來的江元思索片刻後便眉頭舒展,一一為他們解答,不過當在見到山間小徑之上越發密集的人群之後,頭皮發麻的江元苦著一張臉,連忙告罪一聲,御劍拔地而起,倉皇向負劍峰上逃竄而去。

如今夏至已過,雲州早已炎熱起來,即便群山不知深中水澗瀑布密佈,幽潭湖泊更是不計其數,山中更有聚水的雲霧大陣,然而似乎依舊阻擋不了炎炎夏日。

萬里晴空無雲,便見深邃幽幽蒼穹,一醒目道青白道袍劃破長空,便是江元御劍而行,隨後只在負劍峰外山頭大門碑石匾額處便收起靈劍,拍了拍長袍,理了理衣襟,便一步跨入山門。

院裡不知何時搭建的涼亭之下,依舊一身仙風鶴骨雪白道袍的老劍聖,正躺在一隻晶瑩剔透,翠綠不俗,寶光內斂的大搖椅上,對著身旁那隻比先前瞧著要小上一號的靈鶴擠眉弄眼。

那隻靈鶴似乎對老者有些不滿,所以它跺了跺爪子,揚起脖子撇開頭,像極了一位高傲生氣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