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靖安城有些悶窒,茶肆老闆瞧著路過的行人,每個人的頭上似乎都著了火,冒著徐徐的白氣,有小孩子跑過,地上都泛起塵埃來。

“這鬼天氣,快要把人熱死了。”

坐在涼亭下的客人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抱怨道。

“誰知道了,這都多久沒下雨了。”

另外有人說道:“再這樣,豈不是又要鬧旱災了。”

“鬧了也是朝廷的事,和咱們這些出苦力的老賊有什麼關係。”茶肆老闆斷了一盤瓜子坐在旁邊,解下脖頸上的毛巾,在臉上胡亂的抹了一把。

“國庫裡哪兒還有賑災的銀子了。”那人將小小的瓜子攥在粗大的指頭處,又放進胡茬圍繞的嘴唇裡輕輕咬開,“倒時候,只怕又要從咱們的腰包裡掏錢出去,那年的旱災,不是漲了靖安城的稅嗎?”

“雖說咱們是在天子腳下,人人羨慕的寶地,但每天也只賺微末紋銀,要是再漲了稅,可真是活不起嘍。”

另有人說著,將茶漬潑到不遠處,又倒了一杯葷茶。

“這裡的薑末也太少了。”

老闆瞥眼,不快道:“我這一杯葷茶才多少錢兒,難不成還要給你放大片兒的姜嗎?”

那人嘿嘿一笑,將茶水一飲而盡。

“要是有錢,誰還喝這葷茶,定要喝那碧綠的清茶啊。”

對面那人說:“聽說那些有錢人家,都是喝清茶的。”摸了摸那茶杯上的破口,唏噓道,“人家說了,葷茶太俗氣,像是喝粥一樣,定是要那清亮亮的茶,裡面一點兒沫都不行有,還有那專門烹茶的漂亮姑娘陪著,美死了。”

“怎麼?”老闆逗趣兒道,“我這老爺們兒給你上茶,你不樂意?”

“哈哈哈哈——”

眾人鬨笑。

“對了。”一男子湊過身來,神秘兮兮的說道,“你們知道,這半個月為什麼一點兒雨都不下嗎?”

對面的客人瞧著他,也沒著急:“怎麼說?還不是老天爺不賞面兒。”

“不是不是。”

那人擺了擺手,他這欲言又止的模樣,讓老闆也起了好奇心,往前探了探乾癟的身子,好笑道:“怎麼著?你又聽誰說了?”

“雖然是聽說,但這街裡街巷的早就傳出來了,你們不知道?”

男子將雙臂疊起,探頭探腦看了看四周,有那挑著扁擔的人氣喘吁吁的走過去,他這才道:“聽說,這不下雨,是因為最近的事兒。”

“最近什麼事?”

對面那人說完,眼珠子咕嚕一轉,反應過來:“你是說……那位的死?”

老闆摸了摸粗糙的下巴,奇怪道:“這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

說出訊息那人壓低聲音:“是說龍脈有損,觸怒了天顏,這才讓老天爺遲遲不肯降雨。”用手指點了點桌子,“你們細想想,也不是沒有道理。”

老闆品了品,也跟著點了點頭。

對面那人不信,往後靠了靠身子,只是藤椅搖搖晃晃的,險些跌倒。

“自古以來,皇家之爭從未停止,怎麼偏偏這次鬧旱。”

見他分辨,這人才又道:“可這次不一樣,兄弟鬩牆,手足相殘,這真龍後裔同室操戈的情況,不多見吧。”

這一句話,到讓對面的人若有所思起來,眼睛眨了眨,其實百姓口中早就相傳出來,這川王是匡王殺害的。

“要說啊。”男子哼了兩聲,“如今這位,也是不行,較老三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這大趙國的天下落在他手裡,懸哦。”

“可不敢胡說,你這膽子也太大了。”

茶肆老闆忙阻攔道:“這要是讓巡城兵聽見,咱們都得死。”

“誰大晌午頭的出來巡邏啊,那些巡城兵一睡一大天,何苦出來給自己找不痛快。”男子啐了一口,“吃著皇糧的狗東西。”

老闆道:“要說起來,也真是奇了怪,同樣是一個爹生的兩個兒子,作何有這麼大的差距,一個重情重義,為了昔日的老師不惜放棄自己的大好前途,可另一個呢,為了一己得失,能同室操戈,心寒那心寒。”

“可不是,造孽啊,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對面那人也附和。

聞聽此言,最先出言的男子晃了晃脖子,將地上的褂子撿起來搭在臂彎處,看了一眼碩大的驕陽,起身道:“不能說嘍,幹活去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