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相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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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之前,火焰燃燒的溫暖氣息就先湧入鼻端。

謝真感到知覺遊移,飄飄蕩蕩,既不能動彈,似乎也難以徹底清醒過來。

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近來多災多難的旅程中,神魂遭到拘束的經歷也有個那麼一二三四五……不記得幾回,是以他對這狀況並不驚慌,只是多少有種“又來了”的心情。

所幸神智尚算明晰,他很快想起了此前的經歷。

正清法鼎果然十分神異,能將他安置到另一重陌生的身份裡,掩蓋記憶,使他在那時真覺得自己就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弟子。

比起僅僅是重映自身過往的千愁燈,個中難度又是更勝一籌。

不過,想來受試者的修為限制也是重要的一環,如今回想起來,法鼎並未全然遮蔽他依靠本能行事的技藝。

若不是斬妖獸的計謀順利進行,只怕再過一會,他自己的神魂也要掙開枷鎖,恢複原狀了。

短短半日之間的故事,考驗一重接著一重,膽氣、俠義、乃至對手中捉襟見肘的本領的運用,都是缺一不可。想想正清弟子遭到的都是這種緊張萬分的試煉,讓他也不禁嘆服。

但這真的足以讓法鼎辨別他的本心嗎?經歷了這麼一遭後,他仍是不太確定。

此外又有一些古怪之處,靈霄曾說,接受法鼎考驗的弟子不會儲存當中的記憶,因為若是弟子在幻境逼迫中做出不義之舉,事後回想起來反會令心境有損。法鼎也不會以此定責,只會降低對其的評判,且不會令人知道他究竟是在何處落敗。

然而他倒是把上山殺熊的種種事情記得很清楚,半點沒有要忘記的跡象。

還有就是……為什麼感覺那股燒焦味越來越重了?

如同從深水之底一躍而出,束縛著他的黑暗驀然消退。他睜開雙眼,周圍的聲音頓時喧雜起來。

這已經不是擺著法鼎的那間靜室。夜風獵獵,天幕幽暗,又被火光映出一片殺氣騰騰的赤紅。

太微山上,星光分外明亮,真如天穹之上湧流的河水,朝著四野灑下燦爛光彩。一道道流光似碎銀玉屑,在遠天將墜未墜,彷彿連綿成線的雨珠。

那些幻景並非真正的星辰,而是源自正清守山秘法——“星垂”之陣。

謝真只聞其名,未嘗得見,不過眼下一看就知名不虛傳。

按理說,哪怕是正清弟子,一生中也難得見一次他們自己的山門大陣啟動。正清宮觀遍佈天下,要是戰場都打到他們老家了,那得是什麼樣的情形?

還別說,這難得一見的奇觀,真被他給趕上了。

謝真稍稍一動,就被身邊的人察覺。長明欣喜地看向他:“你醒來了!”

“……”

謝真感到身軀鈍重,類似於當初神魂不相合時那久違的感覺,但這不是要緊的事情。

他們面前是十數個正清弟子,列陣以待,如臨大敵。看起來似乎沒多少人,但個個都是謝真記憶裡熟悉的面孔,無不是正清門下佼佼者。

在他們之後,又有更多玉簪紫帶的弟子身影,或在遠處掠陣,或隱於陰影中。不誇張地說,恐怕整座太微山都已傾巢而動。

當代掌門靈霄站在眾人之前,他面上殊無半點表情,目光中卻透出悲哀之色。他手持書卷,捲上流光浮動,與天上寒星遙相呼應。

長明立於眾弟子圍困之中,神色睥睨,火焰在四下繞成一週,吞吐著險惡的烈芒,在僵持之中,正清一時竟無人敢踏入他劃下的地界一步。

他一手攬著謝真,一手執朝羲,對周圍那一張張或憤怒、或警惕的面孔冷眼相視。

謝真:“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