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已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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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聽聽。”封雲道。

兩人停下腳步,前方幾棵老樹斜出,矗立在亂石叢生的崖邊。腳下並非萬仞絕壁,一眼望去,綠意盎然的林冠依稀可見,但在繚繞的山霧中,此處也有仙意縹緲,幾似雲間。

霍清源把扇子一收:“狐貍想要什麼,我們且不清楚,遺跡這邊卻可以猜猜。那時陣法中有流火肆虐,引得山崩,雖然其後也沒法回去細尋證據,但弄出這麼大聲勢,流火肯定不是一點半點。”

“流火的配置,雖非不傳之秘,但如今也僅有為數不多的幾個大門派還有收藏了。”封雲想了想,“況且我記得,每份配方的成效均有不同。你看那流火的成色如何?”

“反正我差點跑不掉……應該是挺不錯吧。”

看到師兄的表情,霍清源不得不解釋道:“我就是想取些回來,也沒趕上,淨是被攆著跑了。”

封雲道:“若說遺跡中有流火的配方,固然可能,但相對於這大張旗鼓的探尋,單一個流火,似乎有點不夠分量吧。”

“對於仙門和凡人,流火的分量也不大一樣呢。”霍清源笑道。

封雲面露思索。霍清源揚了揚摺扇:“關於逢水城遺跡的傳言是怎麼說的來著?藏著讓古國臨琅興盛的秘密——我去查過當時記載,臨琅除了那所向披靡的朱翎禁軍衛,同樣也用過一種名叫‘丹銅’的箭式兵器,看那描述,十分像是流火,只是要弱得太多。最妙的是,丹銅的製法似乎全然與術法無關,只要別鬧出太大的亂子,仙門也不會幹涉……當年把流火的配方改成丹銅的,必定是個聰明人物。”

“但你既然讀過那段記載,就應該知道,正是因為霜天之亂中流火肆虐,仙門各派才聯手封存它的製法,讓它如今銷聲匿跡。”封雲皺眉道。

“封存的是流火,又不是那個丹銅。”霍清源一攤手,“師兄不覺得這東西很適合眼下的延國嗎?丹銅的配方,給哪個仙門都不一定有什麼大用,可就是到了正參與延國儲位之爭的衡文手裡,沒準就能起到奇效。”

封雲不由得點頭:“縱使濫用此物會被仙門注目,可是這配方甚至不需要製出,單只是擺在賭桌上,就妙用無窮了。”

“正是。有了這個猜想,去審問戴晟的時候,你猜這麼著?”霍清源賣了個關子。

“怎麼著?”封雲耐心道。

霍清源:“他起初還是不肯說,氣得我忍不住跟他動手了。”

封雲:“……”

說到戴晟,這又是一樁麻煩的官司。

近來衡文書院內鬥不休,在遺跡一事上,原本就有不同打算。戴晟來逢水城,再怎麼擅自行動,上下瞞騙,畢竟都在延國之內,總不可能一絲風聲不露;惹出了簍子,等正清來查問的時候,衡文倒是痛痛快快把黑鍋都甩到了他一個人身上。

七絕井崩塌後,正清的人趕來,碰到的卻是霍清源與毓秀的兩名弟子。見面分一半,大家都號稱需要個交代,從戴晟那裡掏出來的話,少不得大家都要聽聽。

“……所以說,你又欺負靈徽了吧?”封雲瞥向對方。

霍清源反問道:“你不就是為了方便我欺負人,才總派我去應付他?”

封雲:“那倒也是。”

戴晟自陳,有個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燕鄉散修找上他,聲稱逢水城遺跡中有制煉“丹銅”的半份秘法。

僅是如此,還無法取信於人,那散修手中有半份秘方,給戴晟驗證過小半,另外又指點他如何探查遺跡。他言明自己勢單力薄,無力去找那遺跡,一旦戴晟取回剩下的丹銅秘方,自己也將把其餘的部分與他交換,拼出一份完整的秘方。

“在遺跡之底,戴晟放下的那件金砂面具,也是這個散修交給他的。”

霍清源回想起當時情形,仍有些心有餘悸:“那面具引出了遺跡中的一個……不知道該說是陣靈還是什麼東西,或許說是化身更恰當,棘手得很,老孟都差點吃了虧。這事情怎麼想都很古怪,我姑且一猜,將面具給戴晟的散修,會不會是臨琅的遺脈?”

封雲微微皺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霍清源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逢水城翟氏據說是臨琅後人,說不定當初丹銅秘方一分為二,一半在遺跡裡,另一半在那燕鄉散修手中。他又瞞了戴晟不少事情,比如怎麼觸發遺跡中的陣靈,到時候死無對證,他或許有什麼辦法能把整個秘方取回……到時候,再拿著秘方去延國謀事,甚至投了衡文,也是條路。”

“那狐妖也是來找丹銅秘方的?”封雲問道。

霍清源:“不無可能,狐妖若要在延國的亂象中分一杯羹,丹銅就是個敲門的金磚。妖族中傳承千奇百怪,沒準也能知道這件線索了。”

“照你這麼說,逢水城這一樁官司,前前後後都是圍繞著丹銅秘方,而丹銅秘方,又是用在儲位之爭上。”封雲道,“延國朝堂更疊雖非小事,但放在眼下的仙門之中,就讓人懷疑,是否在這背後還掩飾著什麼。”

霍清源若有所思,扇子都忘了搖。封雲又說:“起初是因為臨琅乃是霜天之亂的源頭,我們才注意到逢水城這件事。”

“話是沒錯,我沖著這個去的,但也沒看到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啊。”霍清源扭頭看對方,“倒是師兄,好像你對臨琅格外的在意?”

封雲笑道:“還套上我的話了?”

“就像是深泉林庭那個宣言提到的,”霍清源彷彿沒聽出對方的拒絕,直接順杆往上爬,“淵山沒有歸還靈氣,這件事你以前說是天魔的原因,可是天魔六百年來都沒什麼變化,怎麼這次就出問題了呢?你這樣留意臨琅,是知道些什麼?以及這一切,到底和……”

他頓了一頓,還是說了出來:“和大師兄有沒有關系?”

封雲的神色沒有一絲變化。霍清源緊緊盯著他的臉,想要從的表情裡看到什麼,卻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