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芳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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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牆翻轉,在背後無聲合攏,最後一線光亮消失後,長明方才走下階梯。

持靜院中這間密室是王庭舊跡,原本只剩這套機關,運轉無礙,卻是個空架子。在他之前,持靜院多年沒有正經的主人,也就沒誰將這密室用起來。

慧泉還未重啟時,長明就已發覺這裡是一處特殊所在。環繞石屋外層的陣法精巧絕倫,使此處時刻浸潤在深泉林庭地下那豐沛的靈氣中。

若說那個只能用朝羲開啟的禁地裡,池水是用來蘊養神魂,那這個石室則是利於儲存軀殼。

長明一度猜測這兩處地方是不是有什麼聯系,可惜王庭的典籍裡絲毫沒有記載。

他理清了這裡每一處陣法的來龍去脈,又往上添添補補,越疊越多。他將那以曜玉拼合、價值連城的玉床放進密室之中,搭起一副架子,掛上帷帳,令其看著更像是張真正的床榻,好叫睡在上面的人別覺得太過冰涼。

地下的暗室沒有窗扉,牆上便要飾以簾幕,免得空蕩蕩地不美。燈火也要斟酌擺放,還有諸般陳設,皆由他親自置辦,不假旁人之手。

他沒有懷著期盼去做這些。再怎麼抱著那心願,他也知道有時候天命並不是非得與你講道理。

他只是等待,等待抓住那一絲渺茫的希望,又或是等到希望斷絕的時刻。

每一次走在黑暗的石階上,他都這樣翻來覆去地想著。在這不短也不長的幾步路上,他將這世上一切都拋在腦後。

臺階盡頭,會有一間空屋在等著他。

門裡燈火通亮。他剛踏進去,就見眼前一花,一把木劍被挑得飛了起來。

長明:“……”

“阿花”的身形緊隨其後,將劍柄抄在手中,飄然落回地面。看他姿態輕盈,騰挪靈活,對面的白衣劍修本人也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顯然他操縱這具軀殼的技巧頗有進益。

謝真轉過頭,正要說話,卻停下來端詳對方神色。長明下意識將神情放鬆,笑道:“怎麼?”

謝真想了想:“給你看些有趣的。”

話音剛落,他手中木劍一轉,朝著“阿花”直掠而去。“阿花”回劍相交,兩方都極為迅捷,木劍輕而鈍,發不出什麼劍鳴之音,但劍勢自然化作一團混沌的暗影,片刻間不知過了多少招。

以長明的眼力,也無法透徹看清全貌。從雙劍相擊,到各自後退分開,彷彿只過了一瞬間。

他從“阿花”那裡接過木劍,看到上面稍有裂痕,大體無損,足見持劍者的收放自如。

“實在很快。”他道,“我竟從沒見過你使如此的快劍。”

“因為是與阿花對練嘛。”

謝真也在檢查手中木劍:“快劍固然可以追求極致,真到用時,未必最快的就是最好,還要看對手的節奏。平常對練,也是差不多的道理,除非對面熟知你每時每刻心中劍路,每一招喂得嚴絲合縫,不然心中的‘最快’只能心裡想想,使出來總歸差上一些。”

他掂了掂劍柄,似乎十分滿意。長明道:“原來‘阿花’還有這般妙用。”

“我早就想這麼試試了。”謝真道,“誰沒做過左手跟右手比劍的美夢呢。”

長明:“……或許只有你?”

看到他無奈神色,謝真忍不住一笑。阿花走到一旁,從案上銅壺裡斟了泉水冷茶過來,長明道:“起先還難以控制,這還沒幾天過去,已經這麼熟練了?”

“不是靠練,”謝真說道,“掌握了訣竅後,立即就從磕磕絆絆,變成現在這樣毫無阻礙。”

長明不由得擔憂起此間是否有天魔的作用,謝真卻似乎猜到他所想,細細解釋:“我這具原本的軀殼複活,確實有天魔的助力,但我與阿花的聯結乃是出自血脈天然,並不需天魔從中導引。”

“那倒是好事。”長明放心了些。

謝真道:“就好比那散修‘血狩’,要沒有他,我們不會相遇;相遇之後,他被打死了,我們也還是一樣互相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