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芳枝(四)(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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灑芳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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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徽看著在清湯裡上下沉浮的一片花瓣,陷入沉思。
屋內別無旁人,但他仍正襟危坐,耳聽六路,隨時留意周圍動向。
自來他神念敏銳,天賦尤受稱贊,師兄著意令他在此道多加修行,好在行走世間時也多一分保命本錢。
此時他正將知覺謹慎探出,如同攤開一張薄餅,越過這所屋宇,綿軟地覆上庭院石徑、池水花木。
無論怎樣探查,此地都平靜如常。沒有他想象中森嚴的守衛,僅有那名引他來此的侍女還未離去。她停留在庭前,想必正履行職責,那氣息悠然舒緩,就連靈徽自己都比她焦躁得多。
靈徽也知道這樣實屬緊張過頭。他著意控制,但收效甚微,興許養氣功夫還大大不夠。這是他初次踏進深泉林庭,又是在這一觸即發的情形下,想必也甚少有仙門使者面對過這般局面。
若是數十年前到訪,面對衰落的王族,不必如此戒慎;就是長明繼位後,他對仙門態度也不鹹不淡,至少無需擔心使者的安危。
靈徽並非替自己緊張,而是唯恐辦不好掌門師兄交代的事情。
孤身踏入王庭未曾令他懼怕,倒是如今這看似平靜的氣氛,叫人無所適從。他夾了一箸不知道是什麼做成的白玉方,本以為心煩意亂下嘗不出什麼滋味,入口卻覺清涼甜蜜,殊為美妙。
他不由得又伸出筷子。正在此時,一股無可忽視的氣勢顯現於他的感知中。
就像覺察到餅攤被突然踢翻一樣,他手中稍一鬆懈,那雪白方塊就向下跌去,落回了那鋪著鮮花的碟子裡。
門上青色的珠鈴一動,來客已然現身。
靈徽怔怔望著白衣劍修在他面前從容落座。對方掃了一眼桌上幾片灑出來的碎花,並不在意,身後侍女隨之為他送上杯碟,與一尊小巧玲瓏的酒器,便無言告退,轉眼已離開庭院之外。
這清淨之地片刻間只餘下他們二人。在靈霄的囑咐中,單獨與謝玄華密談也是一項重任,但靈徽並不知道是否能有這等機會。
誰能想到,才剛到王庭,不費半點功夫,他就已經坐在這裡。
“謝師兄……”
靈徽還在遲疑如何應對,謝真卻十分爽快道:“想來靈霄掌門該有口信通傳,我便先來見你了。”
一室晨光有如簾帷拂動,縱使窗扉緊掩,芳海中清幽氣息仍穿堂而過。在這明亮底色上,對方的神情似乎也添了一分溫和。
靈徽不由得想起他們初見之時……應該說,只是他自己的初見。那時他離出師還早,未能獲準下山,聽說謝玄華難得拜訪太微山,他悄悄躲在殿後,等客人從廊下經過。
出乎他意料,那與大師兄靈霄並肩而行的劍修,並沒有他想象中那樣可怕。什麼霸氣、傲氣、殺氣,在他身上壓根就看不見,如冰雪雕刻的面容上平靜得有些冷淡,倒也與他素日名聲相襯。
靈徽正琢磨是是不是靈弦師兄講的事跡太過於誇張了,就正看到對方稍稍抬起眼,朝他躲著的樹中望了過來。
那一眼,就好像將他整個人都穿透般,叫他明白了目中藏鋒並非一句虛言。
回過神來時,他只憑本能維繫著術法,縮在茂密的樹葉裡,好險沒掉下去。
眼看因為客人停頓,靈霄大師兄也放慢腳步,似乎有所疑惑,靈徽只覺得今天怕是要站著出來躺著回去了。
但劍修卻重又邁步向前,並沒有追個究竟的意思。若不是靈徽目力超群,定會錯過他轉回頭前,面上那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往事中太微山的縹緲雲霧,凝波渡上出鞘的月光,當靈徽揮去那些雜念後,覺察到自己慢慢鎮定下來。
“要不要向他直言,就交由你來斷定。”
掌門師兄的囑託言猶在耳,“倘若你感到些許不對,哪怕分不清來自何處,也應慎重。”
他正是因此才被派來擔此重任,這也是他如此焦躁不安的緣由。既然昔日劍仙已有被天魔迷惑心志的危險,他不止一次懷疑,僅憑他那些玄之又玄的靈覺,是否足以作為信任他的依據?
他沉默時,對方也沒催促,靜靜等待他理清思緒。靈徽不再猶疑,抬頭道:“掌門令我轉告,倘若謝師兄決意要開淵山鎮印,正清願助一臂之力。”
對面的謝真既不驚訝,也不欣喜,只是點了點頭:“想來查探鎮印,也要在貴派的監察之下了。”
靈徽:“……是。”
他說得有些心虛,蓋因當靈霄交代他時,也沒將前因後果全數說清。他隨之又道:“掌門也望能與謝師兄一會,為諸事稍作釋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