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真若有所思,說道:“那就謝過靈霄掌門的好意了。”

靈徽實在無法從對方神情中看出什麼徵兆,也不知道他是喜是怒,又或者並沒將此當回事。

他還在斟酌時,忽聽謝真問道:“對于衡文,掌門有什麼話要說?”

此問是順理成章。凝波渡中,瑤山、羽虛兩派不避諱贊同開啟鎮印,謝真死而複生一事非但不會改變他們態度,反而更是掃清了餘下阻礙,令瑤山與王庭往昔的不睦也不再緊要。

衡文的支援則頗為古怪,在此之前,他們只悶頭於延國的一畝三分地,對上正清這等仙門之首,也向來是謙恭有加,甘附驥尾。

於各派之前出言反複,絲毫不顧及正清,雖或許也有派中內鬥的緣故,這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出招,還是叫人疑惑。

眼下毓秀無疑絕不會與妖族共謀,鐘溪也是如此。靈霄給他帶來的這番提議,若非預計到衡文那邊或有什麼變故,就將全無意義。

靈徽道:“衡文字不應如此行事。延國朝中動蕩,引得衡文生出紛爭,興許門內各方又遭利用,也未可知。”

他覷得對方面色,小心道:“聽聞,也有妖族涉入其中。”

謝真道:“衡文與延國,不是對妖族深惡痛絕麼?”

他指的是當年妖狐之亂禍及延國那樁往事,此後至少明面上,延國中少有妖族蹤跡。靈徽說道:“正因如此,才顯異常。”

謝真點了點頭:“這麼說,正清疑心其中有王庭的手筆。”

他神色未有變化,但靈徽與之目光相對,只覺那雙眼清亮如鏡,叫他無所遁形。

“……妖族若是以什麼手段取得衡文在凝波渡的首肯,其後真要去開啟鎮印,不見得會那樣順利。”

靈徽索性把話說完,他知道靈霄師兄給他托出的,也不見得是全部底細:“倘事情恰如所料,謝師兄再考慮不遲。”

謝真不置可否,片刻後道:“掌門想必也交代你一兩件事情,用來取信於我,不妨說來聽聽。”

“……”

靈徽這下連琢磨這些話怎麼出口的功夫都省了。他猶豫片刻,說道:“譬如淵山中符刻石林,一直經由正清維護,多年來陣法上的些許變動,這些記載或會對謝師兄有所助益。”

“掌門對此就說到這裡?”謝真問。

“是,若是兩位當面對談,再有旁的疑問,掌門必然也不吝於解答。”靈徽謹慎道。

“沒關系,我大致也知道是怎麼回事。”謝真平和道,“還有麼?”

靈徽一時間不知該作何表情,愣了一會才說:“只有這些。”

他心說對方的反應出乎意料,到時一定要將其一字不差地報給掌門才是。就聽謝真道:“我知道了。聽了你轉述,靈霄掌門想必也能明白我的意思。”

他將面前杯子斟滿,看來是覺得正事已經說完。那銀瓶形似酒器,裝得卻是花香氤氳的清茶。

靈徽也確實沒有更多要轉達的了。他只覺談話從始至終都未踏出過對方劃定的區限,雖然他已做完了掌門託付的這項任務,可那被料個正著的感覺,還是令他坐立不安。

隔著桌案,劍修正默不作聲地喝茶。窗紙上日光搖曳,不知是不是枝葉雪白的緣故,那些墨痕般的樹影似也更淺淡一些。

他忽而覺察,單就眼前這一幕背後的故事……死而複生的劍仙,列席王庭門下的仙門弟子,樁樁件件,都相當不可思議。

他不由得也拿起手邊酒壺,給自己倒上一杯。壺裡同樣也是茶,只留餘溫。

片刻後,謝真問道:“你們家掌門如何?”

靈徽不自覺放下杯子,肅容道:“掌門師兄道心通明,諸事安遂……”

對方耐心等他把場面話說完,才道:“從凝波渡回去,他是不是大為震怒?”

靈徽:“……”

他卡了一會,才說:“掌門師兄一向持重,縱有憂慮,也於修行無礙。”

謝真頗為瞭然地點頭:“看來是惱得不輕。”

靈徽也沒法辯解一句“絕非如此”,怎麼描怎麼黑,不如不說。回想起掌門的臉色,他忍不住說道:“……得知謝師兄依舊在世,掌門師兄其實是十分歡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