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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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石碑這樣一說,謝真不由得想起長明提到過的王庭舊事來。

據說深泉林庭中那些枝葉雪白的樹木,並不是一開始就長成這樣。霜天之亂時,陵空坐鎮王庭,隻身擋住了南下的魔潮,芳海的山林也因此一夜轉白。這只銀鈴至此塵封在祖祠中,再無人動用,直到長明將它取出。

按照當初兩位大祭的配置,分別掌管慧泉與聖物,長明之前的那幾代先王實在空有其名,拿這兩樣都沒什麼辦法。

若說銀鈴當年被陵空用來抵禦天魔,那如今這確實只能算小場面。謝真卻掛記著石碑話中的意思,追問道:“前輩,你說耗費的不是我的神魂,又是為何?”

“這鈴鐺等閑人驅動不起,霜天之亂時,它背靠取之不盡的慧泉,方才有那番戰績。”石碑道,“至於現下,倒是用不到多少靈氣,可惜你現在一點不剩,也沒得給它抽。那姓翟的小孩,神識消泯後剩下的魂魄不肯散去,仍想著對星儀還以顏色,那不就是一拍即合。”

謝真沉默許久,低聲道:“原來他又救了我一次。”

“他的生平我也聽了個大概。”石碑難得也有些唏噓,“這輩子還真是物盡其用,從肉身到神魂,沒一處不被抖個徹徹底底。也就是最後,多少也算心願達成,好歹是把星儀那化身給打沒了。”

謝真扯了扯嘴角,實在高興不起來:“就知道他沒死透,連個化身都這麼難對付……”

“你也別把他想得太厲害。”石碑冷笑道,“在秘境交手時,若不是他知道你蟬花一族的命門,拿準時機暗算,根本沒法把你帶走。你不是說過,在王庭時也和長明毀了他一個化身麼?”

謝真一愣,細想起來確是如此。他靈氣被封後近似凡人,星儀總有辦法挾制,進去心境後,又被星儀那不知道煉了什麼魔功的神魂壓著打,自然而然地,便生出一種這人無比難搞的念頭來。

“也對,神魂厲害歸厲害,卻不是正面對敵時用。”謝真思索道,“除非像這次一般鑽進識海中,否則要打的也不過就是靈氣充盈、渾身金砂沒有要害、來無影去無形、劍術超卓的化身……而已。”

石碑:“……”

謝真:“而且還狡詐多端,淨是歪理。”

“你也該反省一下。”石碑不客氣地說,“同樣是用劍的,怎麼光是他算計你,你就不能算計他?”

“……”謝真無奈,“我倒是想啊,可連他這人怎麼回事都還沒弄明白呢。這化身一個接一個,每次都是在我們解開慧泉封印的時候橫插一手,總得有個源頭吧,這又該去哪裡找?”

石碑:“我要是你,我就往臨琅走一趟。”

“臨琅的舊時疆域,現在好像都被幾家分了個幹淨。”謝真想了想,絲毫沒有懷疑這話的真假,“等到慧泉封印事了,仙門眾議之後,就先去瓊城舊址看一看吧。”

石碑:“……你就不怕是我隨口糊弄你?”

“前輩平時甚少提醒,每次施以援手卻都至關重要。”謝真笑道,“又怎麼會害我?”

石碑哼了一聲,沒答話,聽著好像心情也是不壞。

謝真這時想得卻是與長明同去瓊城,如今他被星儀擄走,還定下淵山之約,不知道長明那邊是何等情形。星儀這些化身如此詭異,他最擔心對方弄出個金砂化身,趕早去了淵山,再去把長明暗算一次。

為今之計,須得早日趕回長明那邊,兩人再做打算。

他雖然很想立即插翅北飛,可眼下別說飛了,連走都走不好。寒氣侵體之下,他膝蓋現在才有了少許知覺,能勉強扶著冰臺站起身,估計現在來只兔子都比他跑得快。

他自身靈氣仍被封住,只有長明留下的那一絲火行靈氣在周身遊走,多虧如此,他凍得僵硬的軀體才漸漸恢複過來。他拖著麻木的雙腿,在冰屋裡翻了翻,一無所獲,當初長明為他帶上的陣符等等,早就不知被星儀丟到哪裡去了。

如今他全身上下,也就海山和蜃珠還拿得出手。想到這個,他又抖了抖衣袖,石碑奇怪道:“怎麼?”

謝真:“千……那個銀鈴,剛醒來時我彷彿記得還在手裡握著,現在怎麼不見了?”

“它在你神魂中藏身,你當然找不到了!”石碑不耐煩道,“你以為這東西和你吃不完揣兜裡的餅一樣?碰上個丟三落四的給掉河裡,日子還不過了?”

謝真:“……”

他覺得石碑前輩可能對平常人的生活有點誤會,但這時候還是別頂嘴為好。

“那它還藏得挺深。”他若無其事道,“非但此前沒能察覺,現在也一樣感應不到。”

石碑嗤道:“這鈴鐺又不聽你的,只是奉命守護你,你要想拿它來對敵,那是做夢。”

“也是,我對神魂一道並不熟悉,想來也用不了。”謝真說到這裡,不禁又有些擔憂,“不知長明是何時把它寄在我這裡,沒了聖物,他會不會有麻煩?”

“哼,你以為他會在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