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整風(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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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隨在芒水之濱摧破叛胡,一口氣追殺到太白山麓,在此過程中,他悍然發現,不少叛胡所使用的,竟然是關中制式兵器!
裴該在財力相對豐足之後,就非常看重兵器製造的標準化,因為只有制式兵器才方便儲藏、運輸,乃至使用,一旦損壞,修補起來也簡單些——尤其對於弩機之類,各部件都要求能夠相互替換。因而對於甄隨這種打老了仗的關中將領而言,一件兵器是否出自關中的工坊,根本不用搜尋銘文,眼角一瞥,最多上手一掂,便知端底。
戰後收繳敵械不少,多數都很粗陋,甚至還有削木為兵的,但也有三百多件關中制式的鐵刀和長矛。固然甄隨此前喪敗,折損二百餘人,但這兩百人的裝備不可能全都落到叛胡手中啊,而即便真的被叛胡一鍋端了,仍然夠不上此數。
那麼這些東西是怎麼落到叛胡手中去的呢?甄隨本能地認定,此乃自漢中所失也。
關中制式兵器,還在楊虎鎮守漢中的時候,就曾經由鬱翎等商人少量輸入,以換取糧谷,此後周訪奪佔漢中,又遣陶瞻北上長安,請求援助“後統計因此而南輸的關中制式兵器,少說也得有萬具。那麼周訪遣兵入山地剿氐,難免會有不少兵器落入氐人之手,這些敗氐復逾山而入關中,煽動胡亂,就此把兵器帶過來了,也在情理之中吧。
甄隨是不以為意,隨即到來的陶臻得知此事,卻不禁上了心,匆忙密報給陶侃知道。關鍵這些兵器最近兩年輸入漢中,都是透過的陶瞻,則竟然落入氐賊手中,是純粹的戰陣上被奪嗎?其中是否尚有情弊?這事兒萬一鬧大了,陶瞻身上怕會沾染汙穢啊。
陶侃旋將此事通報裴嶷,裴嶷卻道:“此事或許不怪道真陶瞻)。”
其實在此之前,他就已經聽到一些風聲了,既然擒得了不少叛胡,拿到了那些兵器,就可以順著這條線索深入調查下去☆終得出的結論,主要責任是在商部掾路德路陸修身上!
關中與漢中的貿易,主要是透過鬱翎等商人——尤其在楊虎時代,由此便可避免資敵之譏——然而工部纏的兵器數量,和商部正式交付出去的,細查賬面,卻有數千件的出入。
關中制式兵器質量很好,亂世之中自然是強手貨,各方勢力都希望能夠獲取,商賈們也期盼能夠做成這樁買賣∈題是裴該嚴格控制武器輸出,除楊虎外,嚴禁交易給其他勢力——包括自家轄境內的戎部——武器輸出,大頭在洛陽,蟹在漢中,還有數千件送給涼州張氏,而且這些官面上的生意,若要透過商賈,則全為鬱翎所壟斷。
裴嶷調查得實,路德在就任商部掾之後,上下其手,扣下了數千件兵器,暗中轉授行商,以牟冉利。而至於那些行商又把這些貨運去何方,便徹底無可查考了——但反覆輾轉,最終落入叛胡手中,也在情理之內。
裴嶷本可以當即治路德的罪——起碼也先讓他停職待勘——為了催促裴該早歸,他卻引而不發,遣快馬將劾狀直呈裴該面前。表面上的理由是:路德乃大司馬故吏,自江東時便跟從之,則如何懲處,還當由大司馬決斷。
而等到裴該返回長安之後,裴嶷便將調查的經過與相關卷宗,備悉呈上,裴該一目十行地翻看完了,目光中隱現慍色。
路德本是句容土著,出身孤寒,倒是讀過幾天書,裴該在江南之時,受賜丹湖邊的產業,他趁機抱上大腿,就此成為莊頭;等到裴該在徐方站穩了腳跟,路德干脆北渡相依,初任典農都尉,負責屯田。在裴該看來,此人能列平,個性貪饞,慣常諂上而傲下,實在不能算是一名好官吏,只為手上人才不足,這才捏著鼻子任用了路德。
不過跟隨數年,路德雖無功勞,也有苦勞,做事說不上任勞任怨,也沒捅過大漏子,因而十二部肇建,商部掾空缺乏人,原本看重的鬱翎又堅辭不受,裴該就只好把路德給提拔了上來。他主要是看中路德的出身低,慣與販夫走卒打交道,或適商部之任——倘若換了一名出身中上門第計程車人,面對商賈之時習慣性地鼻孔朝天,又怎麼可能籠絡四方行商,理順商業體系,進而振興境內商業呢?
相對而言,商部算是個肥缺,因而裴該也曾多次警告路德,說你從我於微時,故而付卿重任,我不求你做出超常的業績來,但望奉公守法,不要被金錢晃花了眼目。可誰成想路陸修不聽良言相勸,最終還是走上了那一條不歸之路
裴該先問裴嶷:“子羽何在?因何此事由叔父審理啊?”裴詵搞情報工作,既負責對外的密偵,也負責對內的監察,那麼發現路德有問題,就該由他主持調查工作啊,為什麼這一厚摞卷宗純出長史府之手,就沒見裴詵對此發表什麼意見呢?
裴嶷拱手答道:“臣前此命子羽東向洛陽,以便就近探查滎陽方面的軍情,免得一旦有變,贏不及。”裴該嘴角略略一撇,心說讓裴詵探查軍情是假,密覘中朝動向才是真吧——卻也不說破,只是下令:“速喚路德來!”
路德倒並非鉅奸大蠹,他貪汙的手法其實很粗糙,否則也不會被裴嶷從署內賬本下手,不足十日間,就輕鬆查明瞭真相。因而對於東窗事發,路陸修尚且懵然不覺,聽聞大司馬傳喚,趕緊整頓衣冠,就乘車趕了過來。
登堂之後,才剛行過禮,裴該二話不說,便將案上卷宗一股腦地擲到了路德面前》陸修展開來一瞧,不禁嚇得是面如土色,卻也無可辯駁,只得趕緊跪地求饒。裴該不去理他,卻轉過頭去問裴嶷:“依律,其罪當如何懲處啊?”
裴嶷面無表情地回答道:“貪贓事小,私售軍械罪大,按律當棄市。”
路德聞言,徹底嚇傻了,連連叩首哀求道:“小人自知罪在不赦,唯望明公念是初犯,又曾鞍前馬後,多年侍奉明公,饒了小人一命吧!人上有八十歲老母”昔年光棍兒時期說熟了的話,才一開口,便知不妥——你家裡都有些什麼人,裴該怎可能不清楚啊?
聽得其言,裴嶷不禁面露輕蔑之色——果然寒庶賤種,就你那一嘴的稱呼,還當自己是人家奴哪?豈有絲毫為官的風儀啊?!
裴該也覺得有些噁心,便即沉聲問道:“汝欲活麼?”
“自然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