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不幫他人擦屁股(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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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見書,不禁大吃一驚,急忙把那名尚書郎召喚進帳,詳細詢問事變的經過——因為荀邃自以為已經把事件表述得很清楚了,但在祖士稚看來,其中卻仍有諸多蹊蹺和不可索解之處。
可惜那名尚書郎也提供不了更多的資訊——主要是他離開洛陽的時候,和濟坐鎮五校營,才剛開始搜捕逃亡的五校,調查事變經過,而祖納入宮去捕明達,亦尚未歸。
這事兒要是明明白白的,或者純出偶然,或者別有陰謀,說不定祖逖就打算應命返洛了,偏偏迷霧籠罩,難窺真相,這就使祖士稚心中忐忑,難作決斷。於是下令,喚部曲王安入帳商議。
祖逖此番親領六七千精銳,當先追趕石勒,親信大將多半各派職司,領命在外,身邊兒幾乎連一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唯有那王安,本是胡種,祖逖北伐入洛時來降,因其誠實、驍勇,遂入部曲,深得祖逖的厚愛——如今也只有王安還能夠說上幾句話啦。
於是召王安入帳,將洛中變亂之情大致介紹一番,隨即祖逖就問了:“汝以為,我當歸洛否?”
王安伸手撓撓後腦勺,結結巴巴地開口道:“我……小人名為公部曲,其實有若公奴,國家大事,何敢置喙啊?”
祖逖說沒關係,你怎麼想的就這麼說,給我出出主意唄。
王安籌思良久,這才回複道:“我不知朝廷召公歸洛,究竟是何意啊?洛中生亂,自有宿衛和大老們鎮定,難道右衛還敢趁機殺官或劫持天子,非得要明公領兵回去廝殺不可麼?實話說,倘若明公在洛陽為宵小所趁,我等自然憤怒,這兇手是一定要揪出來千刀萬剮的,至於諸尚書,只要不是主謀,誰敢動他?至於天子……即便天子是主謀,我等也無攻打禁宮的膽量啊。
“在小人想來,必是朝廷不知道羯賊已退,則恐怕洛中變亂,右衛鼓譟而不肯守城,一旦羯賊破成皋而入伊洛,大老們只有保著天子逃命的份兒,因此才召明公。而既然羯賊已退,明公又何必歸洛,去淌那趟混水呢?”
頓了一頓,又道:“而且石勒就在前面,或者再加一把勁兒,便能將之擒獲,天下乃定,明公也可立蓋世的大功。倘若就此退兵歸洛,在小人看來,實在是太過可惜了。”
其實祖逖沒打算真聽王安的見解——一粗魯無文的胡兒,懂得什麼政治,什麼大勢了?他只是需要有個人來說說話,趁便梳理自己的思緒,以便做出決斷而已。但是沒想到,王安所言雖然根本就沒有接觸到問題的真正核心,卻也順理成章,可資借鑑啊。
荀氏召自家歸洛,很明顯是為了對抗裴該——因為裴丕之死,裴該有可能以此為藉口入洛,並且趁機清洗反對派。但站在自家的角度去考慮問題,你們荀氏惹出來的亂子,為什麼要我去幫忙擦屁股呢?而且這屁股,我還未必就能擦得乾淨!
羯軍雖退,厘、隴等城,乃至卷縣,尚未收復,滎陽郡內尚有過萬的趙兵在籠城而守,在這種情勢下,即便自己歸洛,也不可能把中軍全都拉回去。只要自己入京,幫忙荀氏說話,那就必然導致與裴該的決裂,甚至於可能刀兵相見,則若裴該盡起關西軍而來呢?僅僅半數中軍,能有幾成勝算?
裴該有可能趁機奪佔洛陽,徹底掌控朝政,甚至於起篡僭之心,這事兒自己心裡有數,荀氏等也有數,卻不可能明告天下人——在對方還沒有動作之時,就宣揚其欲篡,這不是徹徹底底的授人以柄嗎?即便只是向天下人暴露出裴、祖兩大軍事集團有交鋒之意,都必然會沉重打擊軍心士氣,甚至使羯賊有望捲土重來啊!
還不如象王安所說的,完全站在局外立場去看待這場事變,不管是否有陰謀、委曲,我都當它是偶發事件。這路偶發事件,自有朝中大老去調查、鎮定,在右衛並無衝冒宮禁或尚書省的訊息傳來前,在洛陽已無外敵的情況下,實不必中軍特意折返啊。
而且王安最後一句話徹底地說服了祖逖——石勒所在不遠,我若就此止步不追,是上害國家,下壞己名。退一萬步說,倘若裴該毫無異心,只是遣人,或者自己輕身赴洛,來為自家從兄之死討個說法,那麼到時候必然責問自己:為何不肯追亡逐北,而輕縱石勒啊?你祖士稚難道是想養寇不成麼?!
祖逖就此作出決斷,在未獲石勒前,我絕不回師——哪怕洛陽鬧出再大的亂子來!於是親筆作書,婉拒了尚書們的要求。
但是為了以策萬全,他同時又下令給留守滎陽的許柳,命其將洛陽及其附近各縣存糧,取其半數,轉儲滎陽、敖倉,以備不測——別都取走了,否則裴該若真上洛,非跟我急不可。
就此遣歸那名尚書郎。然後翌日一早,得信張平自扈亭,祖濟、馮鐵自陽武率兵趕來,即將抵達。於是祖逖稍待二將,等到合流,總兵力已近三萬之眾,浩浩蕩蕩,急向燕縣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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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峻在得到青州送來的糧草之後,便即以韓晃為先鋒,對燕縣及附近的羯壘發起了迅猛攻勢。激戰兩日後,終於攻克了燕縣,張敷、秦固等將被迫退守縣北營壘,以遮護河上渡口。
蘇峻本欲繼續進攻,卻發覺根本就打不動了。
他此番猛攻燕縣,純因諸將所請,為已鼓而將洩計程車氣找一個發洩口。孰料長久不戰,導致韓晃、馬雄等將有力無處使,一旦令出,個個都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絲毫不顧士卒的死活,只求立功。張敷也是看到青州兵拼死來攻,自知難攖其鋒,這才在激戰兩日後,主動放棄了燕縣城。結果燕縣一戰,“東萊營”死傷倍於羯兵,好幾支從青州帶出來的精銳都幾乎打殘了。
蘇峻這個肉痛啊,可他只是稍一疏忽,不能約束諸將,等到發覺不對,已經來不及了……
結果“東萊營”的老底子或殘破,或疲憊,不堪再戰,而新收攏的那些兗州兵,原本就基本上派不上什麼用場。為此蘇峻只能暫守燕縣,重加休整,同時繼續派人去陳留等地摧糧。
可是還沒等他屁股坐熱,石勒率兵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