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澤本是“劫火營”出身,長於攻掠,而短於防守,只是在長安時上過“軍校”,於防守之道,也得陶侃等人的反覆訓導、耳提面命,這才不至於徹底苦手。石虎親自將兵攻打堯祠,一連三日,雖然幾乎是壓著晉人在打,殺得王澤捉襟見肘,卻最終連拱衛堯祠大營的兩座分寨都未能拿下……

倘若不是急於摧破這支晉軍,又倘若晉人的戰力略差一些,堂堂石趙太尉、太原王、都督幷州軍事,又何必親提長矛,衝殺在第一線,甚至不惜以身誘引晉人出壘來攻呢?

趙軍的數量確實多過當面晉軍數倍,但論起素質來,那便良莠不齊了。石虎中軍部曲,論戰技之高超、鬥志之頑強,本在普通晉卒之上,再加石虎本人的天才指揮,倘若四萬趙軍都是這種素質,估計王澤早就敗了,甚至自身都難以逃脫。可問題是這般精銳,尚不足全軍的十之二三,其餘諸將所部,論水平起碼要攔腰砍上一刀……至於大量輔兵,也就是古書上所謂的“廝徒”,根本就無力硬憾晉壘。

所以能跟憑藉堅壘固守的晉軍正面較量的,撐死了也就兩萬之眾,兩打一,王澤只要咬咬牙關,還是能夠扛得住的。石虎不但被迫親自上陣指揮,還特意使強兵白晝攻壘,弱卒夜間襲擾,想要疲乏晉軍的氣力,消磨晉軍的鬥志。即便如此,三日過後,成效依然不顯,戰果也只寥寥。

石虎為此又是焦急,又是光火,忍不住每日退陣之後,即嚴懲不肯死戰的將士,甚至於親自拔刀砍人,揮鞭責罪。

且說第三日晚間,參軍朱軌突然前來稟報,說:“末吏方拷訊陣上所俘晉卒,知其糧秣不足,或許可以尋機攻破之……”

晉軍雖然全是步兵,行進速度卻很快,石虎一個沒注意,他們就急渡汾水,跑到堯祠去立陣了,因而在朱軌想來,必是輕軍而至,所攜糧食不會太豐裕。他就以此為突破口,拷問俘虜,最終得到的訊息是:

“彼等本駐夏陽,聞警急渡河來援平陽,所攜不過半月之糧而已。王澤既至堯祠,乃使人東向襄陵,調輸陳谷,惜乎亦不甚多。計算如今敵軍之糧,最多再可支應十日而已。”

其實最多五天,王澤軍中就要斷糧了,但這麼嚴重的問題,他當然不可能嚷嚷得全軍上下,人人皆知啊,普通小兵以為還夠吃十天的若非襄陵小縣,不可能存有太多糧食,此事盡人皆知,王澤還能夠宣揚得更為富足一些。

朱軌繼續說道:“王澤所待者,其副將莫懷忠前向臨汾、絳邑,二城糧儲頗豐。倘若任由其輸糧而入堯祠,則王澤守心固,我軍倉促難下;若能先期截斷糧道,甚至於斬殺莫懷忠,則敵氣沮,破之不難。”

石虎聞言大喜,說:“參軍此計甚好,我當急遣軍以阻敵糧運!”

即命大將郭權,率步騎兵三千南下,前去兜截晉軍運糧的隊伍。郭權便問:“南下多道,不知晉人會從何道而來啊?”石虎朝他一瞪眼:“我如何得知!”頓了一頓,又道:“左右不過三四十里,難道還攔阻不住麼?”

他所說的三四十里,是指從堯祠向南,西為汾水,東為霍山餘脈,南至塔兒山,基本上屬於平原地形,東西最寬闊處不過四十里出頭,南北距離亦然。估計晉人的運糧隊伍,必定由此而來,不大可能跑到汾水西岸去若經西岸,那就交給郭太好了也不可能打山間小道走。郭權麾下是領有騎兵的,晉裡四十,輕騎不過兩刻鐘即能跑完,難道還找不到一支運糧隊嗎?

郭權諾諾而退,於是等到翌日天明,便即率師南下。四十里地,騎兵一個白天甚至可以跑兩個來回算上戰馬休息、進食的時間即便步兵,行軍一整日,也應該能夠走完了。可是郭權把騎兵四下撒開,步卒亦搜尋南下,一直到天黑,接近了塔兒山,卻竟然毫無所獲。

這是什麼緣故?是朱參軍判斷有誤,還是敵人還在塔兒山以南,尚未抵達啊?我不如就在塔兒山北麓立營,輕輕鬆鬆等他們過來吧。

那麼莫懷忠究竟上哪兒去了呢?確實郭權疑惑之時,他的運糧隊還在塔兒山以南地區,因為調集臨汾、絳邑的糧秣,更主要是呼叫輔兵、徵集民夫總不能讓他那五百正兵去扛糧食吧,而且那才能扛多少啊也需要時間。

再者說了,糧食、民夫齊集之後,又該怎麼往前運哪?從臨汾、絳邑到平陽、堯祠,百餘里之遙,訊息傳遞也就滯後一兩天罷了,則趙軍數萬之眾來攻,晉方純取守勢的局面,莫懷忠也是清楚的。他就五百正兵押著大批糧食,若不善擇道路,很可能是送羊入虎口啊。

孫子云:“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丟了糧草是小事,這些糧食再落到敵軍手中,就是有可能影響全域性的大事啦!

因此莫懷忠最終決定,這首批近萬石糧食啊,我用水運!

汾水雖然不甚寬闊,岸上敵軍的攻擊也沒有那麼容易覆蓋水面的。倘若途中遇敵,敵自東岸來,我就靠近水西,敵自西岸來,我就靠近水東,總之敵軍兩岸夾擊的可能性應該不算很高吧。先將糧食經水路運到平陽附近,倘若堯祠不可去,我就直入平陽城,即便王澤吃不到,也比被羯兵搶去要強。

自然了,尚需先遣精細士卒前去通風報信,以期或平陽、或堯祠,將兵前來接應。

且說因為石虎親率兵馬攻打堯祠,派去通知王澤的晉兵不但未能入營,反倒險為羯兵所俘,被迫轉道前往襄陵,即於城頭燃起烽煙來,通知王澤。不過如此一來,多耽擱了大半天的時間,而且烽火示意,終究不可能傳遞太多訊息。但因為石虎暫時撤除了對平陽城的圍困,另一路傳信的晉兵卻得以順利進入城中,稟報劉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