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華軍的新谷(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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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張賓,鎮日愁眉不展;蘷安曾經擔任過中樞之任,管過政事,故而也有些擔心,但他竭力不使自己表現出來,以免更增太傅的憂容。當然啦,這種事兒高階軍將明白即可,對於普通兵卒是絕對不能提的——其麾下有不少是冀州兵,若知家鄉慘遭蹂躪,親眷口中食糧幾被奪盡,那還能有心思作戰嗎?
只得每日鼓舞士卒,許諾破敵後都給重賞,自此凡從徵者,不管是戰兵是伕役,家家都可富足——反正畫大餅又不費糧食。
然此終非長久之策,徐光等再如何百般籌劃,終究不可能憑空變出糧食來,三臺趙軍飢一頓飽一頓的,亦恐不定哪天,襄國方面就再無糧草可資。張賓為此絞盡腦汁,設謀遣遊騎潛而南下,去截奪華軍之糧,所謂“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此乃兵法之要義也——可惜祖逖、魏亥等護糧甚謹,使趙軍屢屢失手。
三月底的時候,在張賓的謀劃下,趙軍終於打了一個大勝仗——蘷安率所部偷襲華人營壘,擊破並斬殺了其將張平。祖逖為此重整部伍,再造營壘,足足花費了六七天的時間,才有力量再次對三臺發起猛攻。
祖士稚不敢隱瞞其敗,上奏洛陽,並請撫卹張平。裴該覽奏不禁嘆息,心說在原本歷史上,張平因為不肯接受祖逖的領導,導致兩軍起衝突,最終為人所殺(殺張平的是謝浮,但這個名字未見於今日之祖軍,裴該也根本回憶不起來);倒是樊雅敗而後降,雖然史無所載,估計結局會好一些。
但在這條時間線上,因為種種緣由,導致張平、樊雅俱無二話即投靠祖逖,竟積功而成大將。而且張平還在對羯戰爭中壯烈殉國,不但多了幾年壽命,並有流芳青史之望。可見人生際遇,實為時代潮流所左右啊。
即晉張平為上將,並且定下制度,此後因國事而殉者,一律加兩級旌表。此外還追封張平為靈壽縣侯,準其子襲爵。
至於旅帥之任,允准祖逖所請,以樊雅補替。
祖逖既敗一陣,折損一大將,多少有些悶悶不樂,相反的趙軍中卻是一片喧騰。張賓使蘷安、王陽等宣告士卒,說張平乃是祖軍中第一上將,為祖逖的左膀右臂,而今既斬此將,可見天不亡趙,只要諸君聽命奮戰,必有撥雲見日的一天。訊息傳到襄國,石勒大喜,也破天荒地將出一罈美酒來,與朝臣們共飲。
而且此戰後,張賓還從俘獲的華兵口中審問出了確切的訊息,知道拓跋鮮卑南擾太原,華人被迫兩線對敵,黃河水道又曾經斷絕了一個多月,導致糧運不濟。他也不禁望天禱誦道:“天王果然有天意加護,如此則退敵有望也!”
但隨即祖逖就加強了對三臺的圍攻,經過數日激戰,雖然損失頗重,卻終於攻破了金鳳台的外圍工事。王陽頗感沮喪,張賓卻安慰他說:“此必華寇糧運不繼,故而祖士稚心急所致,將軍切勿氣餒,最多一月,轉機或將出現。”
轉機的出現,是在數日之後,據哨探稟報,又一批糧車從安陽方面送抵臨漳。蘷安乃親率精銳五百騎繞路兜截,華軍聞警急馳,卻獨有兩車轂折不能行,其伕役見羯騎抵近,便即一鬨而散,蘷安乃取車上十數斛谷而還。
等歸入三臺後,開啟糧袋,一瞧全都是黃澄澄的新谷,顆粒飽滿,芬芳撲鼻。王陽、虁安、郭敖等見狀,不禁嗒然若失,相顧道:“計天時,河上糧運已通,而華人復得糧如此,還當如何抵禦啊?”他們吃得飽飽的,咱們這兒可快要斷頓了,這仗還怎麼繼續打呢?
張賓捻鬚沉吟良久,這才笑著說:“此乃祖某之計也,我料其糧將盡!”
隨即解釋說,咱們此前得到的情報不會有假,華人兩線作戰,於糧秣物資上必然也捉襟見肘。則此前多次欲劫其糧卻不能得,怎麼這回能夠順利搶回來兩車糧哪?這車軸斷得也太是時候了吧。
況且兩輛車上全都是飽滿的新谷,哪會有這麼巧的事兒呢?照道理來說,新谷入倉,必覆蓋於陳谷之上,則運往前線的,多半是先新谷而後陳谷。倘若咱們初見陣不久,撞見一批全是新谷猶有可說,這都廝殺那麼多天了,敵方庫存也即將食盡,那麼翻出陳谷來資供前線,才更合乎情理吧——
“此必祖某糧草將盡,卻特意示我以新谷,欲我不支而自退也!”
張賓的分析很有道理,但這世間也並非沒有巧合之事,其實他心裡對於此事亦尚在猶疑,只是必須得這麼跟諸將說,以堅上下堅守之心。倘若不這麼說明,眼見得王陽、虁安、郭敖等盡皆面有懼色,將領既生怯意,還能指望士卒奮戰嗎?三臺既是自己所規劃的第二道防線,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線,當此緊要關頭,實在是退不得啊。
張賓所謂“三道防線”,其第一道已失,而其第三道,如今也形同虛設——因為糧食已經不多啦,還怎麼鞏固防禦?則若退出三臺,後無所依,估計就只能一路逃回襄國去了。所以我不管這事兒是巧合還是祖逖使的計,就必須得這麼著鼓舞將士之心,而別無退路。
蘷安等將聽得此言,方才喜笑顏開,就此嚴誡士卒謹守,還許諾說最多半個月,咱們就有轉守為攻的機會。為了熬過這估算中的半個月,被迫再次縮減士卒口糧,蘷安也暫時無力再前出以襲華壘。
祖逖在數日後,便即發起了新一輪的猛攻,郭敖率軍抵禦,於陣上為流矢所中,幾乎喪命。華軍因此而一度突入金鳳台,蘷安一連發起兩次衝鋒,好不容易才把敵軍給堵了出去。根據多年來作戰的經驗,他回來後就對張賓說:“敵已疲矣,此為困獸之鬥。”
張賓點頭道:“我料祖士稚三五日內,必將退兵。然其人擅長用兵,必然伏軍斷後,將軍等慎勿急追,但徐徐踵跡其後,以期收復安陽、蕩陰等城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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