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該倒不是信不過祖逖,但陶、祖二人相比,他終究對於前者的控制力更強一些,與後者雖然名為君臣,其實也還基本停留在盟友的關係上,頂多朝前邁出了一步而已。

故而更制,將兵部也即軍政系統,轉轄尚書;而且計劃中將來天下大定了,將逐漸取消民屯,且壓縮軍屯,屯部也會縮水成一個司,則樞密省最終唯有樞部和警部兩個下轄部門而已。

對此,祖逖既無奢望,且有心理準備,倒也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

隨即在裴該的主持下,召集尚、樞二省及度部、兵部、樞部、警部主要職官,對軍事系統又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主要目的是改編舊祖家軍。祖氏諸將陸續被召還都中,先予升賞,然後發去軍校進修——當然啦,承諾這只是固有程式,不過為熟悉新的軍制和軍規罷了,他們還有上陣的機會。各部亦陸續打散,與舊關中軍混編,襄國、涿縣等地的守護,也就此改換為裴該舊將。

此前的軍制,純出裴該自斷,先是引用了一些後世的名詞,比方說莫名其妙的“排”——沒辦法,他頭腦中同時存有兩世的記憶和知識,偶爾也難免產生衝突和訛誤,好在性情基本上繼承了穿越之前——後又因應形勢層層加疊,多少搞得有些不倫不類。

前在長安,一則行臺制度本來就屬臨時性,二則麾下也沒有太多文學之士跳出來挑毛病,還則罷了;既至洛陽登基,大票舊官僚或被投閒置散,無所事事,難免無事生非,或者謀圖悻進,尋機進言,於是上起祭祀、下到躬耕,舉凡官制、兵制、典章、律法,三天兩頭有人上奏,請求天子依從古禮。

其實“時移事易,變法宜矣”,這個道理大家夥兒都懂,若還有人以為“法古無過,循禮無邪”,直接抄商鞅的原話就能給懟回去。但若僅僅是一些細節問題,或者是隻涉其名而不及其實呢?朝廷也不便一概駁斥,滴水不進吧。

終究這個時代仍以儒家為尊,而儒從周禮,則不管骨子裡如何創新,只要在名稱上覆古,亦能一定程度上彰顯新朝的正統性啊。

於是有人提出,《周禮·地官·小司徒》所載,周代兵制是以“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的,此議首先得到了祖逖的認可,繼而上奏裴該,華朝也就相應更改了軍中編制的名號。不管怎麼說,古人以五百人為一旅,唯齊國以兩千人為一旅,而今增旅為萬眾,終究聽上去不怎麼威風啊。

於是定下以五人為伍,五伍為卒,五卒為隊,五隊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一軍在一萬八千人左右。

伍任伍長,卒任卒長,隊任隊長,旅任旅督,師任師督,軍任軍帥。其中隊以上始有屬吏,並置司馬,其一師五旅、一軍五師,則皆分前後中左右。

——什麼,純以周禮,分伍、兩、卒、旅、師,且有伍長、兩司馬、卒長等號?那裴該首先想到的不是先周,而是太平天國……他堅決不肯仿效。

裴該所設想的和平時期的國家軍制,應該以職業士官和部分募兵為基幹,雜以義務兵為輔助。因此除地方戍卒外,全國總設十四個軍,理論上二十萬眾,實際上常備五萬餘,要到戰時才擴充滿編。趁機即將部分關西和兗、豫的老卒記名軍冊後,釋之還鄉,以便恢復地方生產。

十四軍各有名號,分別為龍驤(以舊厲風營為基幹)、虎賁(以舊劫火營為基幹)、天策、神策、天武(以舊蓬山營為基幹)、神武、羽林(以舊武林營為基幹)、長林、衛聖、拱聖,以及驍騎、飛騎和靜海、平江。其中除靜海軍駐東海——空有其名,架子都還沒搭起來——平江軍駐長江(暫駐巢湖)外,驍騎、飛騎皆以騎兵為主,分屯兩京,其餘十軍,四軍在京,六軍分戍各方,期以三年一輪替。

此外尚有禁衛一師,多以親信和貴胄子弟充任,宿衛宮城。

藉著這次變革舊制的東風,首先改編了祖家軍——李矩、許柳、衛策三人晉升為軍帥——繼而將手伸向涼州和幽、平地區。天子下詔,命張茂和劉琨來朝覲見。

正好溫嶠奉了劉琨之命,歸洛報捷,裴該親自接見,就問他:“羯賊既滅,道路稍靖,東北無戰事,少師因何不肯入覲,而要遣卿來啊?”

溫泰真聽問,心裡不禁“咯噔”一下,趕緊解釋說:“羯賊雖滅,幽、平二州尚不穩固,且句麗覬覦在側,少師因此不能成行……”

裴該微微一笑,就說:“鎮定二州,當由朝廷委派官吏前往,何勞少師?至於句麗,外夷小寇也,難道劉始仁不能御之麼?”言下之意,我暫且讓劉演留在平州,則劉琨你還有什麼掛慮啊?久居偏遠,難道你尚存割據之心,不肯向我低頭麼?

溫嶠忙道:“確如陛下所言,然二州之事,千頭萬緒,懇請稍緩些時日,容少師佈置妥貼,才便歸洛……”頓了一頓,又趕緊補充上一句:“因此乃使臣先歸,賀拜天子,少師不日當還也。”

中原既定,朝廷當然不可能劃塊地盤兒封給劉琨,他再怎麼不情願,也遲早都是要還洛覲見的——也就是使劉琨的軍隊和體系,徹底融歸國家所有——對此,溫泰真早有心理準備。他只是沒想到天子說話那麼直白和乾脆,這份威勢,與昔年於關中初見時,簡直是大相徑庭。

不過再一琢磨也對啊,皇帝終究是皇帝嘛,況且他還吞併了祖家軍,如今祖士稚乖乖地呆在洛陽,則劉越石又豈能獨自飄零在外啊?所以趕緊表態,說劉少師不是不肯回來啊,只不過先得安排一下幽、平兩州的事務,乃命我先歸——您放心,他很快就會跟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