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子遠說我固然可以設這種圈套,但萬一不成功呢?訊息一旦洩露,而苻洪不死,必然怨懟於我,更可能及於明公和朝廷,那不是本意將叛亂扼殺在搖籃之中,其實反倒更深種叛亂的種子嗎?

“因打探得略陽氐中情狀,知苻洪與苻光、苻突不睦,乃可趁機離間之,戎亂而分,便易制約。臣故暗諷陳安因安與苻光等相善也。三苻相殺,若苻洪死,去一禍患;即苻洪僥倖得脫,也將怨懟陳安,而不及於朝廷,且身在略陽,將更歸心於朝廷,以拮抗陳安……”

我確實暗示過陳安,苻洪此番立功之後,必受朝廷官職,他身為略陽諸氐的盟主,再有官位傍身,恐怕勢大難制,而且聽說苻洪還想趁此機會,謀害苻光、苻突。陳將軍你鎮守隴城,周邊都是諸氐,你可要多加防範啊我若是你,一定要防微杜漸,早做安排……

相信陳安即便不起謀害苻洪之心,也一定會把此言通告苻光、苻突的,等不到朝廷頒下官職來,略陽群氐就會內訌。不過遊遐也說了“臣亦不料陳安或苻光等竟敢假臣之名,暗害苻洪。”

裴該“嘖”了一聲:“若無陳安撐腰,苻光等必無此膽。”隨即就問了:“苻洪既死,其誰為主?”遊遐道:“臣來時便已打探得實,苻光等不但謀殺苻洪,且嫁禍於苻安、苻侯,將二人一門並誅。然為了自示於此事無關,且無私意,彼等立苻洪長子為盟主年方七歲。”

“苻洪有几子?”

“二男一女。”

裴該又不禁“嘖”了一聲,表情似有不豫。其實他倒並非反感遊遐的此番謀劃,再者說了,真下手的也不是遊子遠啊,遊遐只是暗中放了把火,鼓了點兒風而已。裴該可惜的是,原本歷史上苻洪的繼承人是第三子苻健,然後那位大秦天王苻永固的老爹,是其第四子苻雄……前秦苻氏三代強人,就此全都……歿於未生之際……

實話說裴該前世對苻堅就挺有好感的,那傢伙有混一宇內、和諧百族的志向,數百年內,晉戎之間,無人可比。只可惜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苻堅就跟齊桓公似的,信用良臣,則霸天下,一旦管、鮑並歿對於苻堅來說,則是王猛辭世霸業當即煙消雲散……

想到這些,裴該不禁瞥了遊遐一眼,就見遊遐臉上也無喜色,就問:“雖非卿之所為,亦如卿之所願,何以不喜啊?”遊遐心說我為啥不高興?那不是因為你臉上沒有欣悅之色的緣故嗎?口中卻答道:“雖然非我族類,也算一方傑士,亡於內亂,實無可喜。”

裴該想了一想,問道:“卿不慮苻光等坐大麼?”

遊遐回答說:“雖未得見二人,但聽陳安、苻洪談起過,皆鼠目寸光之輩,不難制約。且二賊已老,去日無多,苻洪子又年齒尚幼,皆不足慮。”

裴該點點頭,又問:“姚弋仲又如何?卿獨無謀彼之心麼?”

遊遐詳細解釋說:“姚弋仲與苻洪不同。其一,苻洪為略陽群氐盟主,諸部相合,將近十萬戶口;而姚弋仲唯南安赤亭羌一部之長,麾下尚不足萬人。是苻洪如雁,羽毛將豐,而姚弋仲即便是鷹隼,尚在巢中待哺,不足為慮……

“其二,略陽氐中,苻洪雖為盟主,勢大者則為苻光、苻突,每相齟齬,有機可趁;姚弋仲本部,乃至赤亭羌中,則不見這般嫌隙事機不至,不可妄動。

“是故臣為明公招攬姚弋仲,然命其先歸部準備。彼若去後不久,欣然而來,則此人可用,明公可善駕馭之;若去而不返,再設謀殺之不遲也。”

裴該這才頗顯欣慰地笑一笑,鼓勵遊遐:“子遠謀劃甚深,是我多慮了。”

對付這些外族,就需要恩威並施,而且就理論上來說,只要自身足夠強,即便把他們打疼了,他們也不敢反抗。後來奴爾哈赤為什麼“七大恨”告天,起兵反明?不是因為李成梁把女真族欺壓得有多狠,而恰恰因為李成梁不在了……

當然了,裴該亦甚不值李成梁所為,他那種暴虐的行為即便不談人道主義,也不可能維持太長久的時間。所以裴該才吩咐遊遐,對於關西諸戎,仍當以安撫為主,但該硬的時候也要硬,該使手段的時候也要使手段。如今看來,遊子遠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想法,並且已經開始加以實施,裴該為此深感快慰。

相比之下,苻氏幾乎滅門,那就算不上什麼大事兒啦。倘若不是身在局中,裴該或許還會多感嘆幾聲,但略陽距離長安不足千里,那塊兒沒有一大家子姓苻的猛人(苻光之流不能算),他心裡還更踏實一些哪。

但他隨即提醒遊遐:“對於苻洪之死,卿何所見?乃知略陽群氐不足為患,可慮者,唯陳安耳!”

陳安能夠指使苻光、苻突謀殺苻洪,還假借遊子遠的名義,說明此人心思甚險,而且確實在氐、羌中威望素著。裴該心說怪不得,在原本的歷史上,他能夠利用司馬保才死,劉曜尚不能底定秦州的這段空白期,瞬間就拉出十萬大軍來,逼得劉曜捉襟見肘。

這種人最好能夠羅致麾下,而即便如此,也必須把他遠遠調離秦州,挖斷他在隴上的根基!

遊遐當即拱手:“多承明公指點,臣知道該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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