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既然劉琨遁走,段氏敗退,石勒的北部壓力就此減輕,諸將吏趁此機會,大肆串聯,紛紛上請石勒僭號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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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對於是否要僭稱王號一事,石勒也猶豫了一個多月,委實拿不定主意。

石勒的戰略眼光比麾下多數將吏都要強得多了,他知道自己如今地盤兒雖大、兵馬雖多,但尚未經過仔細整合,實際戰鬥能力還要打上個大大的問號。此前裴該在關西大展拳腳,祖逖繼續鞏固兗、豫、司之間的地盤,甚至於蘇峻攻打曹嶷,石勒都不能及時發兵去摻和一腳,原因就在於偶逢荒歉,導致糧秣不足,大軍難以遠征。

程遐曾經跟他說過:“倘若豐年能積三歲之谷,則荒年乃可大用武而無所顧慮矣。”問題是石勒自入河北以來,還沒有趕上三度豐收,況且其間又進佔幷州、襲取幽州,把好不容易積攢起來那點兒家底兒幾乎全都用光了。

故此,必須要使得平陽政權繼續存在下去,以抵禦裴該,牽絆祖逖,才方便石勒在襄國穩妥積聚。倘若在這個節骨眼上跟平陽撕破了臉皮,導致胡勢徹底崩潰,或許自己將直面裴、祖協力之軍,那抵禦難度就相當之大了。

雖說張敬等人反覆勸慰,說咱們只是希望您稱王於河北,沒說叛漢自立啊,您仍然可以做皇漢之臣,而以皇漢如今之勢,也不敢主動與您決裂,有何可慮呢?然而人心是很難揣測的,石勒不敢保證一旦自己僭號稱王,劉聰、劉曜可以毫不猶豫地追認,並且在追認之後,陣腳不亂,心無芥蒂,仍舊可以併力禦敵。

只是百僚之中,接近七成都懇請自己稱王,並且這個比率還在逐日上升當中,石勒也實在不便忤逆眾意。終究他只是胡漢屬下一郡之公而已,還沒有足夠高的名位來哄抬聲望,就無法在悖逆群意的前提下,仍然基本牢固地掌握部屬之心。

他為此而躑躅、猶疑,時常召張賓、程遐、張敬等人前來商議。張賓的觀點跟石勒非常接近,也覺得此際稱王,時機未到,但既然百僚鹹請,也不宜背道而行。

張孟孫為石勒謀劃天下大勢,說:“平陽君臣相鬥,其勢難振,遲早為裴、祖所滅。明公應使季龍將軍穩固幷州之政,恃太行之險以節節阻遏裴文約,使暫不為河北之患。然後先定厭次,剷除邵嗣祖這一席側之賊,再資助曹嶷,使御蘇峻,乃可倚大河而成牢固之勢。

“若能在平陽覆滅之前,底定河上,則形勢對我有利。一旦裴文約大舉而向平陽,明公便可渡河進襲兗州,先敗祖逖,再威脅洛陽……”

石勒其後又單獨詢問程遐,說以如今之勢,我若用兵,該以何者為先啊?程子遠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應平厭次,逐邵續。”石勒點點頭,又問:“其後將向何處?先逐劉越石,還是裴文約、祖士稚?”

程遐回答道:“劉琨數敗之軍,無能為也。明公欲定天下,固當先易後難,然而幽州西部尚有段氏,若逐劉琨,先需擊敗段氏,而若段氏聯合宇文、慕容,並御我軍,勝之不易——即勝,幽東及平州之地,曠遠少人,未免得不償失。東北可以暫且不論,則在攻克厭次後,合當進取兗州……”

一來打兗州確實來得近便,二則徐州是裴該的舊地盤,程遐跟裴該是有密約的,生怕把裴該逼急了,把雙方往來之事徹底兜出來……自己遲早要跟裴該割裂,但張賓未倒,尚且不是時候——

“裴該遠而祖逖近,自當先謀於祖,待底定中原後,再西向與裴某爭雄。”

說到這裡,程遐壓低一點兒聲音,稟報說:“臣遣人往覘兗州之勢,知新任兗州刺史蔡豹,為晉廷所命,非祖逖自署,二人素來不合。且東平內史徐龕,桀驁跋扈,與蔡豹每生齟齬,乃嘗試說徐龕來降,以為內應。

“一旦事成,明公可渡河直向濮陽,攻擊蔡豹,並遏阻洛陽之師,復使徐龕呼應於東平,別將擊桓宣於濟北。濟北、東平既下,濮陽亦不難得,則兗、豫之間,大可縱橫……”

石勒頷首道:“子遠所言有理,則徐龕處,當盡力前往遊說,我自不吝封賞。”

程遐雙手一攤,藉機勸說道:“主公,欲往說徐龕來降,則趙王之命,較之趙公之命,不知更貴重幾倍啊……”

石勒擺擺手,笑著說:“我知之矣,子遠無須多言。”

石勒終究還是有點兒拿不定主意,一直到石虎千里迢迢,從晉陽派參軍徐光送書信到襄國來,率領幷州將吏四十餘人一起勸進,請石勒多進一步,僭號稱王。而且石虎也命徐光向石勒當面詳細彙報了平陽的情勢,反反覆覆,只為說明一個問題:

那群姓劉的已經沒救了,則您還寄望於他們的協助嗎?這般豬隊友,還是早點兒撇了為好吧。您若是堅決不肯答應稱王,那沒辦法,侄兒的下一封上奏,就要乾脆請阿叔稱帝了!

石勒這才終於下決斷——老子就當趙王了,有啥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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