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芬勸慰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待等平定河北,兵向幽薊,到時自可處置匹磾。而今則有投鼠忌器之慮,不可不慎啊。”

於是司馬鄴便命尚書草制,冊封段匹磾,就讓溫嶠帶著詔書返回幽州去。溫泰真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劉琨早就人頭落地了,急匆匆打馬揚鞭,直向薊縣。等到了地方一瞧,晉人營壘尚完,心中先就一塊石頭落地,隨即與盧湛、崔悅相見,二人向他說明了闢閭嵩等人遇害之事,然後道:“據傳段叔軍獻策欲害大司空,幸得段秀所阻……”

溫嶠說段秀恐怕阻撓不了太長時間啊,趕緊進入薊城,召喚段匹磾前來接旨。

詔書上不但寫明瞭冊封段匹磾之事,還說希望他能夠與大司空劉琨戮力同心,守護幽薊,進而征討河北羯賊。段匹磾歡喜接旨,但對於溫嶠要他釋放劉琨之事,卻隨口敷衍,不肯給出確切的答覆。

因為他本人也還猶豫著哪,回到內堂,便召三個兄弟前來商議。段叔軍說了:“縛虎易而縱虎難,阿兄拘囚大司空許久,彼心中豈能無怨啊?則若開釋,使其與晉人相合,誠恐幽薊再無寧日了。”

段文鴦瞪眼道:“當日便不該拘留大司空,而今懸崖勒馬,猶未晚也,豈能一錯再錯?”

段叔軍道:“以當日情勢,豈能不拘囚之?而既已拒囚,絕不可釋,否則必為所害!”

兄弟二人就當著段匹磾的面爭吵起來,段秀裝模作樣勸和,其實向著段文鴦。段匹磾難下決斷,只好先把劉琨繼續關著,但命劉琨作書,付於晉人,說自己要再在薊城呆幾天,與新任遼西公商量討逆之事,汝等且不可胡思、妄為。

然後隔了幾天,突然有拓跋的使者到來,送信給段匹磾。寫信之人乃是拓跋鬱律——當然不是他的親筆,他不識字嘛——信中說道:

“先王(拓跋猗盧)曾與大司空約為兄弟,則大司空如某叔父也,既離幷州,每常思之。近聞大司空在薊,與閣下不和睦,頗生齟齬,則不若仍歸西方,由我執子侄禮供養為好。我不日便當親往迎接,特告知悉。”

段匹磾見到此信,不禁大吃一驚。鬱律這分明是為劉琨打報不平來的,他信裡說“親往迎接”,但堂堂拓跋部大單于、代王,有可能帶著三五個人,真跑來幽州接親戚嗎?必然統領大軍而來,這分明就是一封宣戰書!

鮮卑各部,拓跋最強,雖說當日拓跋六修發兵遼西,結果損兵折將、鎩羽而歸,但這並不能說明拓跋遠征,就一定打不過段氏。再者說了,當日段氏一體,如今兩分,光靠著段匹磾的兵力,他怎敢和鬱律較量啊!

急忙再喚兄弟們過來商議,這回就連段叔軍都傻了,不知該當如何應對才好。他只是一個勁地兒說:“昔日大司空為羯賊所逼,鬱律不發一兵一卒相援,如何今日倒寫來這般書信?這分明是欲攻伐我,不過以此為藉口罷了!”

段文鴦冷哼道:“可惜這藉口麼,是咱們親手奉送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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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氏兄弟怎麼也想不明白,拓跋鬱律為什麼突然間插手此事。他們自然不知道,這其實都是出於裴該的授意。

胡軍既敗,關中安穩之後,裴該便派遊遐北上,去跟拓跋鬱律聯絡。可是當日遊子遠乘車才離長安,未渡渭水,突然後面一騎追來,定睛一瞧,竟然是前華陰令,如今在大司馬幕府中擔任參軍事,掛上尉銜的盧志父。

遊遐便問:“簡鞅因何來此?難道說大司馬有事通傳於我麼?”

盧志父搖搖頭,說:“大司馬命我自河西而東向幽州,正好與遊君同行。”

隨即就向遊遐說明,剛接到訊息,幽州段匹磾扣押了大司空劉琨,故而裴公希望能夠透過拓跋向段氏施壓,我也要趁此機會,前往幽州,尋機去救援大司空——因為我正好是幽州人啊,本籍范陽郡的涿縣。

劉琨、祖逖齊名,但裴該在前世讀史時,就覺得劉越石遠不如祖士稚。他比祖逖先起步好多年,客觀條件也比祖逖為好,結果卻一事無成,抑且身死族滅,可見其人空有大志,論能力實在是提不起來。穿越到此世後,透過多方側面瞭解,裴該就更是瞧不大上劉琨了。

但不管怎麼說,劉琨也是志在恢復的,心性、志向,在某些情況下比能力更加重要得多。好比說宋代的張浚,就是志大才疏的典型,富平之戰,把一手好牌生生打爛,導致陝西五路幾乎全被金兵佔據,宋人在西線再無反擊的可能。可是即便張浚再怎麼不堪,他終究是堅定的主戰派啊,裴該是寧要麾下一個張浚,也不要一百個秦檜!起碼若張浚在中樞,岳飛就不可能死!

即以劉琨來說,他再如何無統馭之才,終究在北方威名很高,晉朝軍民多半歸心,足以牽制石勒。而原本歷史上正是因為劉琨的死,導致晉人離心、段氏衰敗,石勒再無後顧之憂了。故而裴該是一定要設法拯救劉琨的,這才派出了盧志父,命其北請拓跋鬱律作書,威嚇段匹磾,其後再潛入幽州,相機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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