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泰伏地而哭道:“殿下才去,當日晚間,裴該便將全師殺出郃陽西城,臣不能阻,乃被迫撤圍暫退,以求別立營寨而拮抗之。誰料比及天明,甄隨忽自西方殺至,其勢銳不可當,臣方立寨,無以阻遏,被其親將數百銳卒突入中軍,幾不得免……”

劉粲不禁瞠目道:“如此說來,裴該已與甄隨合兵,或將直撓我後麼?!”

眾將都勸,說這大荔城肯定是攻不下來啦。原本計算著,喬車騎虛張旌幟,可以迷惑裴該,又可牽絆裴該、甄隨等兩日以上,則咱們起碼有兩天半的時間可以攻打大荔城。只要阻斷了大荔內外的訊息,哪怕裴該殺到身後,咱們先一步踏進城去,他也無計可施,更不敢直逼城下。可如今裴該跟咱們簡直是前後腳離開的郃陽,最晚明日白天肯定就追來了,則我軍背倚敵城,還如何與之對決啊?

況且我軍雖眾,猛攻大荔一日,士卒亦皆疲憊,士氣也不振作,敵雖遠來,卻是生力勇銳,即便只有兩萬之數,恐怕亦難拮抗——這還沒算甄隨所部,以及尚不知身在何處的郭默呢!

劉粲不禁亂了方寸,便問諸將:“今當如何?”

裴該既然殺出了大荔城,他在咱們北方,可見運路已斷,而且北歸夏陽、涉渡歸國的道路同樣不通。難道要就此放棄對大荔的攻打,匆忙北進,距城在二十里以上,再尋合適的地方立營下壘,與晉人決一死戰嗎?北方全是平原地形,無險可守,倘若倉促對決,我軍士氣不振,難有勝算;倘若立營守備,一夜之間,營壘如何可成啊?而且糧道既斷,我又能守幾日?

他原本匆促南下,就是想打一個時間差,先攻取大荔,再威脅長安,如此一來,主動權就徹底捏在自己手裡了。誰想裴該那麼快便瞧破了自己的謀劃,連夜破壘來追,那自己進無所據,退無所依,就只有硬碰硬了嗎?

退回兩三天去,劉粲真不怕硬碰硬,但如今糧道斷絕,必然影響軍心士氣。他雖然帶著不少伕役,監押糧車,也不過夠七日之用而已——大軍行進,不可能把大批糧食全都帶在身邊;況且國中糧本不足,還得靠韋忠在河東一升一斗地從各世家嘴裡往外掏,隨時勉強維持半月之需罷了,如今還有數萬斛糧尚在夏陽,未及押解南下……

糧食若不能源源不絕運至軍中,則軍心必然不穩——即便尚夠幾日吃用的——還怎麼寄望於士卒們聽指揮、打勝仗呢?

右車騎將軍王騰便道:“為今之計,只有放棄大荔,揮師東向,去奪渡口。若得蒲坂渡在手,退路可保,糧運也當不匱,我軍可背河下陣,試與晉人決戰。”

在他想來,士卒們知道身後渡過黃河,便是自家土地,糧食也可從蒲坂渡口順利運達,自然心就定了。裴該、甄隨見狀,若是進入大荔城,那咱們還有迴旋的餘地;若是一直追到渡口,咱們可以趁其遠來,立足未穩之機,嘗試發起迅猛攻勢。倘能於渡口挫敗晉軍,便可全師返國。

哦,也不能算全師,呼延實和李景年只好先舍了,看他們是否見機得快,能夠早早退卻吧。

包括王騰在內,大家夥兒全都覺得這仗打不下去啦,早日撤退為佳。然而皇太子力排眾議,舉傾國之兵而來,別說戰敗了,只要毫無所得,白白消耗軍糧物資,他的威望都必然受到重挫,恐怕再無顏面回平陽去見那些兩朝老臣。故此王騰不敢明說,咱們趕緊搶佔渡口,方便退回國內去,只說倚渡為守,尚可與晉人決戰一場。

諸將紛紛附和王騰之言,劉粲無奈之下,只得黯然允准,並說:“我已命大將軍(劉驥)去取渡口,晉人守卒不多,此時料已克陷,則我軍連夜急向渡口,尚可得著半夜的歇息,再分兵築壘,晉人或不敢近逼——逼則必為我所蹉踏!”

就此下令,命安西將軍劉雅斷後,拔營啟程,離開大荔城下,西向渡口而去。城上陳安見此情狀,明白是甄隨快要趕回來了,使得胡軍不敢再攻大荔,不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倒黴城池終於是守住啦!他這才終於把心中那條蠢蠢欲動的毒蛇徹底堵回地洞裡去,隨即滿面紅光地登上城樓,來見荀灌娘,稟報說:“仰賴將士勇鬥,也是大司馬威儀庇佑……夫人洪福齊天,胡已退矣!”

荀灌娘還有點兒迷糊,問道:“我見胡寇損失雖眾,尚不致敗,如何不收拾城下遺屍,便即退去了?得無有詐乎?”

陳安笑道:“方攻半日,若無外援,誰肯以退兵施詐?此必援軍近矣——夫人勿慮。”隨即雙眉一皺,貌似自言自語地道:“我不若點選敢戰士卒,出城追殺,或可獲利……”

他也是還在猶豫,卻被荀灌娘一句話打消了念頭——荀灌娘說:“將軍,畫蛇不必添足。”你能守住大荔城,護得我平安,就已經立下莫大功勞啦,何必多此一舉呢?若有閃失,胡軍返身再來攻打大荔,又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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