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太史公祠前(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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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琰道:“是故太師等勸殿下善撫雍王、趙公……”
劉粲擺擺手,打斷他的話:“劉曜喪敗之後,或者可撫,石勒之勢如日中天,還如何撫得?今彼所領田土,幾乎三倍於朝廷,戶口、兵馬,亦可與朝廷相拮抗,自據襄國,堅不來朝,分明反心已彰!誠恐孤此番便取了關中,異日再併吞河南,終將揮師而東,與那羯……石勒相鬥!”隨即冷笑一聲:“國家之大患,恐怕不在長安、洛陽甚至建業,而在襄國!”
他這話參軍們都不好接,王琰、田崧對視一眼,田崧只好嘗試著把話題給轉回來:“國家大事,非臣等所敢置喙,臣等唯善輔殿下,以成此戰,以建此功而已。但不知於摧破當面晉寇,殿下有何腹案啊?”
劉粲說咱們也已經看過了晉軍的部署——“卿等以為若何?”
王琰答道:“陶士行果然當世名將,營壘甚完,佈陣嚴密,加之地形狹窄,正面對攻,恐難急破,若待裴該率援軍來,難免遷延日久……糧秣恐不足支應大軍久駐敵境,直至歲末。是故臣建議殿下別遣一軍……”
劉粲再次打斷他的話,一邊把地上的酒盞撿起來,一邊笑著說:“為將有善攻者,有善守者,善攻者不可正攖其鋒,善守者不可強撼其壘。然而陶侃之陣,在孤看來,攻守一體,貌似無隙可乘,其實未必難破。正如班孟堅之《漢書》,唯四平八穩而已,則其進退,必不難料。我意明日使喬車騎先嚐敵,再用卿計,遣一軍登山繞至其後……”說著話提左手一拍大腿:“十日之內,必要破敵!”
可是他右手正端著酒盞,讓侍從給倒酒呢,這麼一拍大腿,渾身一震,侍從一個把握不住,酒就全灑出來了,幾乎澆劉粲一胸脯。劉粲勃然大怒,當即喝令將那侍從綁了,斬首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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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粲打算派兵登上臺垣,繞道以襲晉軍之後,陶侃久駐馮翊,對郡內地形勘測得非常仔細,他又怎可能料算不到呢?因此在下寨之後,便即召聚眾將,問道誰願意去守備我軍西側,以防胡寇下平啊?
“蓬山左營”督王堂當即請令,說末將願往。陶侃就問你打算怎麼辦,如何堵塞胡軍?王堂回答道:“賊難行遠,若欲夾擊我軍,必自龍亭下平。軍帥此前便已料知,在山下設壘,以塞其道,末將自當據壘而守,必不使胡寇一兵一卒出於山地。”
陶侃搖搖頭,說“不妥”,隨即解釋道:“敵眾我寡,我只能予將軍兩千步卒,而彼處地不甚險、壘不甚堅,若胡寇將偏師來,固可堵塞,但恐為其探知我虛實,再遣增援,則恐難以久守。侃之意,若賊軍眾,將軍固守,若所來少,可放其略略入平,然後以堡壘束縛之,以兵卒切割之,務求極大殺傷。若能大破敵,劉粲或許不敢再來。然而如此用兵,甚為艱險,一旦失誤,難遏敵勢,將軍果有信心領命麼?”
王堂拍拍胸脯,回答道:“末將之能,軍帥素知,唯喜陷敵破陣,不耐煩久守,如今最多十日,想必大都督必遣援軍到來,是故才肯請命西向龍亭。則軍帥之謀,正中末將下懷,有機會當面破敵,豈能無信心啊?”
陶侃說好,當即命王堂統率兩千本部兵馬,前往龍亭守備。司馬裴寂坐在邊上一聲不吭——他本無軍事才能,裴該也曾反覆關照,說你不要隨便干涉主官的軍務,負好監軍之責便可,所以一般這種軍事會議上,他都咬著牙假裝啞巴——但在散會後,卻悄悄地詢問陶侃,說:“我看軍中諸將,陸衍老成,董彪謹慎,而莫懷忠油滑,若論勇銳,無人可比王堂,軍帥為何不使他正面對敵,卻要遣向他處啊?”
陶侃平素不怎麼愛說話,但一來裴寂名為司馬,其實是裴該親命的監軍,理論上若逢特大變故——比方說發現主將有逃亡甚至於投敵的嫌疑——他是有權力暫時解除陶侃職務的,勢必不能冷面相對;再則裴寂這小子家奴出身,慣會看眼色、拍馬屁,他知道裴該對陶侃寄望甚深,又很信任,幾乎不當是部屬,而跟對待卞壼似的,引為同儕,所以平常對陶士行恭敬得不得了,幾乎執弟子禮,這對弟子麼,總需要諄諄教導一番。故此陶侃耐著性子解釋說:
“我也知王堂甚勇,可為甄隨之亞,只是無其跋扈耳。如今我軍以固守為要,待大司馬援軍來,始可與胡軍決戰,則要王堂無用——若甄隨在,或可命其衝鋒陷陣,以攻代守,但王堂非但不如甄隨,其部勇銳也不若‘劫火中營’,強命出戰,反易壞事。故此別遣以敵胡之偏師,或者可收奇效啊。”
裴寂連連點頭,說“受教了”,然後又問:“軍帥以為,我軍在此,可阻胡軍幾日?”
陶侃沉吟道:“我亦不知……倘若平常交鋒,我恃地形之狹,可以順利遏阻胡賊,以待援軍抵達。然如今劉粲急渡而來,料其軍中糧秣必不充裕,若在此為我所阻,將難以深入馮翊,糧盡必退,則多日謀劃,都成泡影。故此,或許會不計傷亡,全力以猛攻我……終究眾寡懸殊,若純鬥力,勝負難料啊。”
隨即瞥了裴寂一眼,說:“司馬不必犯險,不若先歸郃陽去吧。”
裴寂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笑笑,說:“且待接戰後,再定行止……”這還沒開打呢,我就先跑了,將來怎麼跟大都督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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