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有一車錦,城內可銷;有兩車,巡迴關中數月,亦有望售出;有三車,則必更東向河南,甚至兗、豫,始可盡數獲值。”

鬱翎略略一皺雙眉,也不得不承認裴該所言有理,但對方話中分明有話,我得假裝啥都不懂,搭腔詢問才好“若果如裴公所言……草民身家都押了蜀錦,即便不能旬月間售出,都恐有破產之虞……還望裴公救我!”

裴該啟發式提問道:“卿以為,如今關中所缺者何?”

鬱翎假裝歪著頭想了一想,回覆道:“得非糧谷乎?”今年河南、關中,收成都不怎麼好,這我是知道的。

裴該點頭:“民賴以生,軍賴以成,唯有糧、鹽二物。今歲關中歉收,而又不臨海,不產鹽,此二物才是急需,卿若能販來,必獲大利。”頓了一頓,又說:“成都素號天府,據聞數年大熟,今歲亦為平年,豈無餘糧?而蜀之井鹽,出貨也足。卿可能為我運來麼?”

鬱翎裝模作樣地躊躇了好一會兒,裴該都有點兒等急了,便將面色一沉:“卿有何難?”難道說是成漢控制糧、鹽的出口嗎?

鬱翎這才小心翼翼地回答說:“草民有下情上稟,還望裴公體察。今草民已與巴氐偽漢中太守楊虎相熟,楊虎乏錢養兵,遂許草民以物更易蜀錦,想來欲得蜀中糧、鹽,亦不為難。然而……”抬眼瞟瞟裴該,這才繼續說下去:“草民身家,都在這數車蜀錦上,若不能賣,實無本錢入漢中收購糧、鹽等物。其次,糧與鹽皆關中所需,然若草民販來少許,不過杯水車薪,無助於裴公,且裴公必不許隨便抬價……”

裴該朝他笑笑:“卿倒曉事。”我怎麼可能會允許一個商人哄抬物價,而且還是民生所需的糧食、食鹽呢?不過能預先便意識到這一點,我沒看錯,當年在徐州打過交道的商人當中,唯有這個鬱翎頗有前途啊。

就聽鬱翎頓了一頓,繼續說下去:“裴公若限價,則利潤便低,唯大量販運,始可保本……”當然啦,倘若只能保本,這生意你就算殺了我,我也是不肯做的“然而蜀道難行,糧、鹽等又皆重物,非數百騾馬、役不能運送……草民實在無能為此啊!”

裴該點頭道:“卿言有理,容我思之。”也假模假式想了一想,這才說道:“不如……我將卿之蜀錦,盡數官收,再資助卿本錢,所獲利潤,除還本外,五五分賬,如何?”

鬱翎右手攏在袖中,五指反覆輪轉,掐算了好半天嗯,這麼一來,貌似有點兒利潤,雖然不多……但若能因此而徹底攀附上裴該,以後生意做大了,我可以再分出人手去販運更高利潤的商品嘛。況且我若和裴該合夥做生意,那別說雍州了,就算跑去河南和兗、豫,乃至徐州,還有哪個關卡敢攔啊?

“不知裴公以何為值?五銖麼?”

裴該搖搖頭,說關中沒有銅礦,我花錢還得千里迢迢從徐州運來,實在也沒多少富裕的了“然長安有銀,鄭、夏陽、雍、漆有鐵……”

鬱翎苦笑道:“蜀中並不缺鐵。”

裴該笑道:“卻恐無善鍛之匠人吧?”

成都平原號稱“天府之國”,獨得鹽、鐵之利,原本制鐵業是很發達的。但自曹魏滅蜀後,就把大群冶鐵匠人遷至中原地區鐵礦我搬不走,但若能在四川打造出好兵器來,恐怕又易形成割據之勢,不可不防,那就只能遷徙鐵匠了。所以裴該才說,蜀中有鐵,但是沒有好工匠,我有好工匠,可以打造兵器、農具,讓你運送成品過去換糧食和食鹽嘛。

大致合作方向商量定了之後,具體規劃、方案,就不必裴大將軍費腦筋啦,全都交付給了記室郭璞,讓鬱翎跟郭璞談判去。

要說郭璞郭景純最近一段時間極其忙碌,連人都累瘦了整整半圈因為裴該見天兒把他帶在身邊,則有任何事情吩咐,都交代郭景純最為方便,郭璞掛著文書的名頭,實際是第一大秘,管事既多,範圍也寬。對此,郭璞是痛並快樂著,因為上下同僚,即便是韋鴻、胡焱這一級別的,乃至於新晉的柳習、柳卓兄弟,日常也都對他恭恭敬敬,口稱“郭君”而不敢名之。

大家夥兒私底下還叫郭璞為“記室祭酒”、“郭祭酒”雖說記室頭子是記室督,壓根兒就沒有祭酒這個職位。

郭祭酒對於如今關中的財政狀況,那也是洞若觀文的,當下跟鬱翎商談了整整一個下午,直至明月初升。鬱翎找個機會,大著膽子詢問郭璞道:“裴公欲輸兵器於巴賊,就不怕招惹資敵之譏麼?”郭璞撇嘴一笑:“誰敢非議裴公?且今關中貧瘠,諸物不備,無奈之下,方才行此下策。巴氐癬疥之患,便與他們少許兵器,也必然無害於朝廷。”

我要是真能把關中兵卒、百姓都餵飽了,把生產力恢復起來,還怕你們掌握了幾千上萬件好兵器麼?

於是第二日,鬱翎就把所有蜀錦都運至官倉,裴該即日將出來犒賞百官、將吏,以收攬人心。隨即鬱翎便領著從人渡過渭水,前往渭城去接收銀錠和才剛打造好的兵器。

負責採礦、鍛冶、制兵等事務的,乃是新近北歸,投靠長安政權的河東解縣人柳習,字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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