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曜說好吧,乃下令使劉嶽封堵東門、劉鹹封堵西門,他自將本營屯紮在大荔城北,計劃以五日為期,修造營壘、攻具,然後讓虛除伊餘先去試著攻城看看。

不過大荔城防如此堅固,城內少說也有兩萬戍卒,再加百姓助守,劉曜感覺就算自己如今已有十多萬兵馬,恐怕也不太夠……他還想要勸說裴該退去,但是不敢再派人去遊說了,只是絞盡腦汁,寫成一封書信,派人用弓箭射入城內。

裴該得信,展開來一瞧,內容不外乎說我已受封雍王,這雍州我是要定了的,你又何必在此阻路呢?汝家既已收復洛陽,何不奉司馬鄴東歸,偏要佔著關中做啥?若是你肯照辦,我就上奏天子,罷兵言和,兩家以冢嶺山、黃河為界,河南歸屬晉國,河北及河西歸屬皇漢,從此約為兄弟,自然兵燹不作、百姓得生,豈不是好?

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條件都可以提,我能夠答應的一定答應;即便許可權不足,也肯定會上奏我皇漢天子,為你爭取一個好的退步。

裴該不禁哈哈大笑道:“劉曜來看我城,竟而氣沮矣!”旁邊兒遊遐提醒他:“也要防是胡人驕我之計。”

裴該點點頭,提起筆來,就想要寫回書,可是實在不耐煩駢四驪六,最後還是推給了遊遐——“我欲觀卿如椽大筆。”遊遐說成啊,我來寫,但不知道如何做答,寫啥內容咧?

裴該想了一想,回覆說:“先申晉戎不兩立之義,雲河西、河東,皆我中國土地也,尺寸不可與人!再說劉曜前破洛陽,擄我天子、殺我吏民、焚燒城池宮室,罪在不赦。因此,若要我罷兵也可,劉曜自剄,將首級來獻,則城下十萬胡寇,我都當是受蠱惑而從逆的百姓,前事不論,準其在馮翊、北地兩郡內遊牧、墾殖,重為我晉子民!”

遊遐穩言,略略愣了一下,旋即就問:“此言甚大,劉曜必不允也。”

裴該笑著說他當然不會答應,但他寫來的信,難道我就會答應嗎?晉戎之間,難道還有談判、妥協的可能性嗎?“卿言辭峻厲一些,若能激得劉曜急來攻城,算卿大功。”

從前城防工事不完,就怕劉曜著急南下,如今工程已浚,裴該反倒擔心劉曜見了害怕,不敢遽來攻城了。倘若劉曜被迫轉為長期圍困之策,那就比較麻煩啦,雖說如今南下的水路還沒被堵死,糧道尚且通暢,但問題直到秋收之前,無論徐州還是祖逖的司州,估計都拿不出多少接濟來了。裴該此前全靠著足食才能養育強兵,但負作用就是,把口糧的基數和質量提上去容易,想要減下去就難了……

習慣飽餐計程車卒,一旦糧秣不足,且見不到在短期內解決問題的可能性,士氣和戰鬥力陡降且不必提,說不定還會譁變咧!真當是人民子弟兵,即便餓著肚子照樣能拼死衝殺啊?裴該所灌輸的民族主義理念又不是萬能的,終究當不了飯吃哪。

而且天候無常,萬一今秋司州歉收,祖逖供應不上來,而徐方遠在數千裡之外,就算有餘糧,十石運到馮翊估計都剩不下一石了……裴該還真是不敢去撞這個大運,冒這個風險。

胡軍糧秣雖然也不充裕,但具體有多少,夠吃多久,裴該同樣心中無底。萬一他們勒緊褲腰帶,偏就能比我城中多吃個三五天呢?到時候該怎麼辦?

所以啊,劉永明你別慎著了,趕緊的來攻城吧。一旦我能倚靠城壁,給你造成重大殺傷,你氣沮之兵,不靠加賞財帛、糧食,別想著能熬多久;而我城內士氣將更旺盛,等閒少吃幾頓也不礙事——因為士卒們能夠瞧見勝利的希望啊。

回書同樣用箭射至城外,劉曜見了,果然勃然大怒——遊遐的筆頭確實來得,即便駢四儷六,照樣能從中窺見濃厚的輕蔑色彩,劉曜又不是石勒那種文盲,豈能看不懂呢?所以他也不等五天了,當即傳令給伊餘,說我明天就要攻城,還以將軍你為先鋒吧。

誰成想伊餘直截了當地回覆道:老子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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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除伊餘若是徒恃勇猛,完全沒腦子,估計他爹權渠也不敢將數萬大軍都交到兒子手上。此前在大荔城前小受挫折,純粹是因為他對於城防工事的認識太過淺薄所致。要說他們所遊牧的故漢上郡區域內,也有不少城池的遺址,氐、羌因之,作為防禦工事,但無論規模還是完整性都沒法跟大荔城相比啊。在伊餘過往的認識裡,所謂城池不過就是個大點兒的土圍子罷了,只要我衝破了門,爬上了牆,這仗便可輕鬆取勝。

直到在城前受挫,他才明白何所謂城,為什麼中國人靠著星羅棋佈的城邑,就可以控扼偌大的地盤。確如劉曜所料,伊餘提出處斬宋始,一是為了保全自身的臉面——我不是傻啊,也不是不能打,只是對於你們中國的城不熟而已——二則純粹是遷怒。

之所以第二天不肯跟著劉曜來看城防,也不是伊餘鴕鳥個性,既然不明白就乾脆糊塗到底,僅僅因為他沒臉再在胡漢軍將前露面罷了。事實上劉曜前腳奔了城東,伊餘換穿小卒衣衫,假裝遊騎,後腳也奔了城西了。這一路上他瞧什麼都新鮮,城壁外不但多一重矮垣(羊馬牆),城壕上還架著木板(吊橋),而且這木板竟能輕鬆懸起來咧!

雖然沒有明白人解說,伊餘靠著自己多年行軍作戰的經驗,仔細琢磨,對於各種城防工事的用途也能夠猜個**不離十了。在頭腦中模擬了一番攻守戰的經過後,伊餘當即後背涔涔汗出——我靠這玩意兒該怎麼打?純粹只能靠屍體去填啊!..

所以劉曜好言好語,再誘惑他為先鋒,去攻大荔,伊餘當即一口回絕——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