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退兵令(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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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未知如何計議,可肯相告否?”
卞壼說:“初論及此事者,裴文冀也,然雲無可深憂。當北伐之際,若江東即遣軍襲取徐、豫,師出無名,必罹罵聲。北人初渡,不過數載,南人無不側目,本便齟齬叢生,若建康有害國之事,誠恐禍起蕭牆,料王茂弘必不行此下策。而若前方得勝,急令退兵,乃可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搪塞之……”
郗鑑有些不以為然:“此又如何搪塞?”
卞壼笑笑:“即無可搪塞,建康欲興師北伐,然誰人可遣?建康守卒不過一兩萬,且王茂弘、庾元規書生耳,無能為也;王處仲若發兵,首當其衝為豫州,不及徐方;周士達南人也,安肯為彼等謀取江北土地?前此杜弢、胡亢禍亂荊、湘,建康群臣相互推諉,遲至半歲,始得發兵,則欲謀徐、豫,又當遷延多少時日?其軍尚未動,而二公必已歸矣。”
郗鑑這才略略舒了一口氣:“如此便好——其實二公不必急歸,不若速速西進,以求天子詔,若得天子嘉勉,建康無能為也。”
卞壼點點頭:“郗公所言是也,我當密書以告裴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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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郗鑑和卞壼在商議此事的時候,建康政權就已經發出了退兵的指令,一力促成其事的不是王導,而是庾亮。王導問庾亮:“今勝負未分,而急命二州之兵南歸,若其不肯,如何處?”庾元規回答說:“若彼已敗,不必申令,自然歸州;若彼得勝,而命其歸,是必不肯從也!今聞大軍糧秣不繼,而胡賊已將主力匯聚河南,我料祖、裴正進退兩難之際,則退兵令下,安有不肯之理?”
庾亮也算當時有數的政……政客,但他最大的弱點有二:一是行事操切,往往不肯仔細考慮後果;二是自視過高,覺得自己辦不成的事情,別人也肯定辦不成。那麼北伐大軍只有四萬——裴該對江東虛報了自家的出兵數量——聽說劉粲領了六七萬眾南下,換自己是主帥,這仗敢打嗎?肯定不敢啊!
或許祖逖膽子比自己要大點兒吧,敢於冒險,但別忘了邊上還有一個裴該呢——裴文約不過一介書生耳,北渡徐州是專門為祖逖去種地搞後勤的,此前最多也就領著五千人去滅過第五猗,覆在江上耀武揚威了一回而已,但第五猗那路貨色,能跟兇悍的胡兵相提並論嗎?
他琢磨著,祖、裴二人一定在是戰是守的問題上爭論不休,進退兩難——進,基本上打不贏;退,這面子往哪兒擱啊?
王導皺著眉頭,追問道:“設若二人堅不肯退,又如何?”
庾亮說又如何——“即可申以違命之罪,發兵討伐,進取豫、徐,以廣我建康聲勢。”
“江南之兵,自保尚且為難,何人可以北渡以討伐之?”
“乃可命尊兄處仲北取豫州;周士達挾鎮定廣州之勢,以向徐方,”庾亮笑一笑,“關鍵在於,祖、裴二人豈不慮此,則焉敢違命?”
二人商議了好半天,最終王導拗不過庾亮——王茂弘的弱點就是不夠強勢,尤其壓不住小兄弟庾元規——只得允其所請。當然啦,他們也不是沒有考慮到,萬一祖逖、裴該去請天子詔又如何,但天子見為索綝挾持,詔書是能那麼容易拿到手的嗎?
最主要的問題,他們對於北伐軍真能夠打贏,鎮定河南,根本是毫無信心,所以本能地就忽略了此事……
但其實建康的指令還沒送抵河南,裴該和祖逖合兵一處,就已經拿下了偃師,進而祭掃首陽山上的歷代皇陵,大軍浩浩蕩蕩直向洛陽而去。等到指令傳到,二人正在洛陽城內巡視、吊懷,祖逖聞報大驚,就待回營去問個究竟,卻被裴該揪住了馬頭,裴該說你不能去啊——咱們得先商量定了,再可歸營。
因為這事兒是瞞不住的,到時候兵將得聞——主要是豫州那些塢堡主——人心思歸,你還怎麼驅策得動?於今之計,是先拖延時間,你留鎮河南,我急率兵西進去救長安,請下天子詔來,便可破解建康的圖謀。
議定之後,方才歸營,請了退兵令來看。建康方面的藉口是:聞石勒已克臨漳,即將會合曹嶷,南下攻打徐方,進而渡江侵擾,為保建康不失,北伐暫停,卿等可率部急歸……
裴該見了,不禁“哈哈”大笑,說:“此風言妄傳耳,不想建康諸公如此庸怯,竟為流言所蔽……”在諸將面前,不方便把那些懊糟的勾心鬥角事合盤托出,所以他就只好這麼說啦——“前此我已遣人說降了曹嶷,想是歸附之使,尚未抵達建康耳。而即石、曹聯兵,欲侵徐方,距之江南尚有千里之遙,又有何憂?”
當下便即寫下一封書信,與祖逖共同署名,請使者帶回建康去——這是為了拖延時間。隨即兩軍各自開會,豫州軍那邊,祖逖說如今形勢大好,怎能夠輕易退兵呢?琅琊大王受了流言所擾,咱們給他解釋清楚就行啦——先不必退,我等暫留河南,以待後命。
至於徐州這邊兒,裴該話就說得很清楚了:“此建康諸公忌妒我等,不欲使我等立功也!”這是一招激將法,果然諸將聞言,全都怒了,紛紛鼓譟——只有陶侃一人低垂著頭,不言不動。裴該說了:“為今之計,只有先挽留東海大王,使勿先退,我等則急向長安,救援天子,請天子下詔,則可無慮建康矣。”左右望望:“誰願請令?”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