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儀同三司(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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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梁芬下首,瞧著就似赳赳武夫的,自然便是驃騎大將軍索綝索巨秀了。不過與傳聞不同,索綝的儀態很謙和,倒似乎並無跋扈專斷之相。
司馬鄴隨便和裴該搭了幾句話,小孩子其實也問不出什麼事兒來,只是隨口提到,當日在洛陽城中,他為秦王之時,和裴嵩曾經見過一面。聽天子提到亡兄,裴該乃垂首而作悲愴之色——他擔心自己一輩子的表演天分,今天怕是都會被用盡了……
也就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司馬鄴一頷首,旁邊站起身一名黃門侍郎——不是領裴該進來的那個張偉——展開詔旨,便即大聲宣讀起來。內文不過嘉勉裴該驅逐胡虜、鎮定河南、恢復故都、祭掃山陵之功,駢四驪六,裴該也懶得細聽,一直到文末,才終於說到正題:“今加裴該徵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使持節,原都督青徐軍事如故。”
這個名位,大致和他估算的差不太多——終究他沒真想做大司馬或大將軍,直接威壓在索綝、麴允甚至梁芬之上。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況且他如今還並沒有展露出強龍之姿來。
裴該原來的將軍號為龍驤,今改徵西,其用意大概是想把他留在長安,負責西線軍務(當然啦,只是虛名罷了,事實上徵東將軍也有往西打的,徵南將軍也可能屯紮北地),按照品位,算是略升半級,但依然是三品將軍——因為缺了一個“大”字。唯驃騎、車騎、徵、鎮、伏波、龍驤等加大將軍號,始為重號將軍,入第二品,開府、持節為都督者則比公,為第一品。
然而同時,卻又使裴該持節,且“開府儀同三司”——此職含義是:可以開設幕府,選官命吏,且儀仗一同三公——那就是妥妥的第一品了。只不過同樣為公,也分高低,如裴該獅子大開口索要的大司馬、大將軍,就比三公為高,而“開府儀同三司”則比三公為低,且由三品將軍加號為公,比身為驃騎大將軍的索綝和車騎大將軍的麴允還要低半頭。
這一名號其實並不常用——後世用得比較多——索、麴皆無,索綝是靠“都督宮城諸軍事”的頭銜,麴允則靠著“大都督”的頭銜,始得躋身一品。裴該也是都督,但雜號將軍加都督銜,一樣是三品。也即是說,雖同為公,但來源相異,無可類比,要比你們只能比將軍號,裴該在將軍號上,自然比索、麴要低上一頭了。
當真是用心良苦啊!
裴該略抬起頭來,眼角一掃梁芬,就見梁芬的表情似乎有些緊張,心裡大概在想:如此安排,你究竟滿意不滿意呢?你肯不肯接受呢?
裴該自然是要拜伏謝恩,恭領聖旨的,終究賞賜的額度跟他心理價位差不太多,具體細節,可以私底下再商量,找機會再微調。除非裴該一門心思要當大司馬或大將軍,否則還不至於當場掃朝廷的臉面。
不僅梁芬,就連司馬鄴見狀,也不禁略略舒了一口氣。司馬鄴小年輕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他只是期盼各地兵馬可以如同裴該一般,趕緊前來勤王,救他脫離苦海而已,那麼裴該既然來了,必然加賞,以勉後者。只是這些年晉廷的權威幾乎墮至谷底,對於他這個少年天子,更是少有人真正尊重,尤其各路外軍將領們的無恥嘴臉,司馬鄴也見得多了。倘若裴文約也屬同類,不滿意朝廷對他的封賞,就此拂袖而去,那可該怎麼好啊?這第一個走了,後面還會有人再來嗎?
見裴該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稱謝接旨,司馬鄴不禁大喜,趕緊搜腸刮肚,又嘉勉了幾句,然後就吩咐:“裴卿遠來不易,司徒與驃騎大將軍,且為朕設宴款待之。”說完這些套話,他就起身退朝了。
早就在偏殿設下了接風的酒宴,由梁芬、索綝款待裴該。果然宴席上沒啥好東西,好在肉菜俱全,朝廷再窮,也還不至於拿粗礪來招待遠來的臣僚。不過估計再過半年一年的,就難說啦,根據史書記載,當司馬鄴最後困守長安小城的時候,“太倉有曲數餅,麴允屑為粥以供帝,至是復盡”——連皇帝都只有酒糟熬的粥喝,遑論旁人?
三個人寒暄幾句,相互敬酒,按照時下慣例,要等飯吃到一半兒,才開始進入正題。裴該首先就問了:“今得天子厚賞,授予顯爵,使躋身於三司之列,該銘感五內,敢不粉身以報?然而,舊徐州刺史之任,不知轉屬何人啊?”
詔書上只說“原都督青徐軍事如故”,沒提徐州刺史的問題,就理論上而言,應該是褫奪了裴該這一實職。道理也很簡單,雖然想把裴該留在關中,但不是光留他一個啊,還得把他所帶的徐州兵也留下來助守,那麼倘若褫奪了徐州都督之任,裴該還可能駕馭得了徐州兵嗎?倘若將士思歸,可如何處?
而至於徐州刺史,你既留朝中,那麼遙遠的地方肯定照管不過來啦,民政事務總不可能就此停擺,而必須轉授他人。
梁芬笑一笑,回覆裴該道:“欲以卿妻父荀景猷刺徐,如何?”
朝廷也不是要你把徐州給吐出來,安排一個你的親眷去鎮守,既能示好於你,又免得被建康插手,這份恩德你應該感激涕零了吧?
誰想裴該卻搖搖頭:“家嶽不足以當刺史之任……”開玩笑,就荀崧那種軟弱而首鼠兩端的個性,說不定一轉眼就拱手把徐州讓給建康了!
梁芬微微一皺眉:“然則,公屬意何人啊?”
裴該道:“該此來,本為勤王護駕,驅逐胡虜,然而劉曜既退,該又何必久淹?自當返歸徐州,為朝廷守得東方太平——曹嶷雖降,然若無該震懾,恐其復叛也,不可不慮。”
索綝聞言,不禁從鼻孔裡輕輕哼了一聲,心說:小傢伙歲數不大,胃口倒是不小啊,都讓你一步登天比公了,你還有啥不滿意的?還在這裡以離去為要挾,跟朝廷提條件?!想滾就滾吧,只要換祖士稚過來就成啊。
因為裴該說話的次序大成問題,一上來不是宣告我還想要當徐州刺史,而是先問,你們打算把徐州刺史之職給誰啊?等聽到人選不讓自己滿意了,這才假意要撂挑子——誰還能聽不出他話中的隱意來?
梁芬斜一眼索綝,心說粗魯武夫,就不知道說話的藝術,你光哼哼嘰嘰地管啥用?隨即把面孔一沉:“裴公毋得戲言,劉曜雖暫去,焉知不會再來?公既然率兵入關勤王,朝廷優賞,又豈能無功而便退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