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該瞧著荀氏女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不過女孩子發育得早,從十三四到十八九,具體容貌因人而異,差別很大,還真是不易準確判斷——只是打死裴該也不信她只有虛歲十三。

現在他終於可以確定了,所載原有所本,起碼荀崧真有一個閨女兒,而且很能幹,至於是不是能夠騎馬破圍而出,歷史已經改變了,失去了機會,恐怕會成為永遠的謎吧——不過偽造乃父書信去向周訪求援這種事兒,她應該能夠幹得出來。只是,“十三歲”這種說法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還是說這姑娘真的發育得早,才十三歲就有十六七的容貌和身量?這種早熟之人現實中倒也確實存在,好比說裴該前世某個初中同學,才十三四歲就有一米七幾的個頭兒了……象荀氏這種高門大戶,富貴人家,營養肯定不缺啊,早發育一些,長得高一些,也很正常吧。

目測荀氏女目下大概一米六五、六六的樣子,比裴該只矮半個頭,說不定以後還會躥。

所以他好奇心大起,就忍不住要詢問對方姑娘的年齡。問女人年歲自然很不禮貌,但裴該預先打了伏筆,誇讚對方“智謀膽氣,不輸男兒,且大有尊先祖文若公之遺風”,潛臺詞是:你才多大啊,竟然養成了如此的能為?這是另一方面的好奇,跟你是男是女毫無關係。

荀氏女垂下頭去,不敢應答。荀崧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老實回答裴該的提問:“小女辛酉歲生人……”

裴該掐指一算,辛酉歲,那就是永康二年……原來才只有十五歲!若論實歲,只有十四,還真是個初中女生!

雖說比上所記載的“十三歲”大了兩歲,仍然很恐怖啊,這姑娘竟然如此地早熟!是不是“十三”為“十五”傳抄之訛呢?很有可能……

不禁站起身來,慨然而嘆道:“我今始知,世間果有早慧之人,甚至是天縱奇才——女公子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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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問了問奪城之事,荀氏女就退出去了。裴該低頭沉吟,良久不語,荀崧等了好一陣子,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不知裴公何所思也?”

裴該心說“何所思”?我當然是在思你的閨女啊。

要說荀氏女絕對是個人才,其勇、其謀,簡直不讓鬚眉……不,即鬚眉男兒當中,也罕見這般人物。倘若是個男子,即便年齒尚幼,可能心性尚且不夠成熟,裴該絞盡腦汁也要將其羅致麾下——甘羅十二歲能為秦之上卿,荀某都十五了,難道不能出仕麼?問題她是個閨閣千金……

若能娶之為妻,比招之為輔,可能作用更大,夫婦一體,基本上可以不必擔心其忠誠度;最多她為孃家荀氏多考慮考慮,但出嫁從夫,把孃家利益放諸夫家之上的可能性並不太高。再說荀氏雖為高門,終究與琅琊王氏不能相提並論,如今勢窮力蹙,也無“齊大非偶”之虞。

但更重要的是,這姑娘雖然不是天姿國色,也很看得過了,若能置之內幃,夫婦之間肯定能找到很多共同語言,不至於整天大眼瞪小眼,除了家事外別無話題可談。在這種時代,能夠找到個志趣相投的配偶,難度係數本來非常之大,沒想到老天爺眷顧,竟然直接送了一個到裴該的面前。

裴該終究是來自於兩千年後的靈魂,骨子裡男尊女卑的舊思想就極其淡薄,他希望自己的妻子是個有思想、有能力、有靈魂、有人格的,而不僅僅是生育機器。此番得遇荀氏女,倘若就此錯過,還上哪兒找這般佳偶去?恐怕全中國都很難挑出第二個來了吧!

問題是自己已經跟杜家定了親了……

籌思良久,最終還是一拍大腿——罷了,罷了,反正只是定親,尚未成親,就算食言而肥,也不至於變成陳世美。再說了,貌似這年月計程車人也並不把定親看得太重,只要還沒正式過門,隨時都可以毀約另聘。雖說對不大起杜家,但考慮到自己的終身幸福,正不必太過執著於俗禮。

要是已經把杜氏女迎到了臨淮,再休妻另娶,不但會招致士林的冷眼,自己心上那道坎兒也過不去——很可能誤了杜家姑娘終身哪!但如今僅僅是耽擱了她幾年時光而已,目前杜氏女也就十六七歲,還不至於嫁不出去。至於該如何措辭、毀約,那便只有請姑母裴氏多費點兒心啦……

裴該拿定了主意,這才終於抬起頭來,望向荀崧。但他先不提荀氏女,只問:“我牧守徐州,終不能久在荊襄,且歇兵五日,便待啟程東返,將宛城交還於荀公。但不知荀公此後做何打算?第五猗既為階下囚,杜曾也已授首,我料王世將必欲奪佔全荊——宛城殘破,非數月即可修繕完全,則荀公是欲東向,還是北歸哪?”

你打算服從於建康政權呢,還是乾脆返回河陰或者長安去?

荀崧聞言,神色不禁有些慌亂——裴文約你什麼意思,打算甩手不管我了是嗎?那我荀家辛辛苦苦救你,又是為得何來?

急忙拱手:“還請裴公指點一條明路。”

裴該點點頭,心說很好,你既然口出此言,就說明沒有必投建康之意——“杜曾殘部,盡為我所俘,不下五千眾,若盡屠之,恐傷上天好生之德;若縱之去,恐害百姓;若交與荀公,又怕荀公難以駕馭。倘若荀公有意,且為我暫駐宛城,當致信王世將,請其來接收襄、宛,將城、兵盡數與他,荀公則求一太守任,為我鎮定東海,如何?”

拿你控制不住的荊州北部要衝之地,換一個實職的東海太守,這筆生意,我覺得是很合算啦,就不知道你意下如何?你肯不肯跟著我幹哪?

裴該這話雖在意料之中,荀崧卻仍顯猶豫——一個是虛名都督,一個是實職太守,一是依附建康,一是歸從裴該,何者為佳,使自己和家族的前途更有保障,還真不是那麼容易掂量得清的。

裴該見荀崧不能即刻回答,便笑一笑:“荀公不必急作決斷,可與令愛商議再行。”你頭腦沒有你閨女清楚,還是等會兒去問問她好了——“倘若荀公允諾,該即請聘令愛為妻,從此裴、荀兩家同辱共榮。荀公請熟思之。”

說完這幾句話,他便起身離開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