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塢堡(第2/2頁)
章節報錯
至於這回裴該等人北上,入駐淮陰,陳氏兄弟自然在縣城也有耳目,再加上縣城和塢堡距離又近,幾乎是裴、祖才剛進入郡縣署衙,訊息便傳了過來。
陳奮一聽,不禁勃然大怒,拍案喝罵道:“麥苗才剛轉黃,秋收在即,朝廷竟然派了官來,這必是要收我等賦稅的呀,是可忍,孰不可忍?!”陳劍就迷糊啊,問他哥哥:“彼等是官,我等是民,官收稅,民繳租,本是自古以來的規矩——大兄何以如此惱怒?”陳奮瞪了兄弟一眼:“有寇來,官便跑了,留下我等送死,待到秋稅之期,卻又回來,蒐羅一空,到時候再跑了,我等又拿什麼來抵禦賊寇?”陳劍搖搖頭,說:“前歲一縣官吏盡散——郡中想必也是如此,到處都只見南下的,何曾見過北上之人?這幾個官想必有些膽色,不至於收回稅便跑了吧?”陳劍皺眉道:“卻也難說,難道興國識得那些狗官,能為彼等做保不成?”想了一想:“須得聯絡各家塢堡,互通訊息,共同進退——要抗稅,也不能我一家來抗。”可是寫給縣內其它塢堡主的信才剛發出去,還沒有收到回覆,就接到了裴該的行文,要陳奮到縣城去商議守禦之事。
陳劍挺高興,手捏著公文對哥哥說:“這官是個曉事的,先打招呼,而非止遣小吏下鄉來收稅。誠如兄長所言,若是意止收稅,便將彼等打將出去。這召我等共商,或許能夠撈些好處——兄長鬚儘快動身,勿落人後。”陳奮問他:“有何好處?”陳劍就說了:“一縣長吏盡皆跑散,刺史、太守雖至,想必身旁也缺人輔佐,倘若開口求資糧米,我等老實供奉,或能講講條件,撈得個吏做啊!”陳奮連連搖頭:“興國不識人心險惡,想得太簡單啦。從來會無好會,宴無好宴,我若放心前去,那幾個官卻需索無度,無可供應下,說不定會將我扣押起來,到時候汝傾家蕩產,也未必能夠救得我的性命!官吏從來都是世家子做,我等寒門,哪裡能夠撈得到?除非是投了漢國,彼等連皇帝都是胡人,想必不會看重門戶高低……”陳劍肅然道:“我寧死,絕不為逆!兄長勿再多言。”隨即拍拍胸脯:“若兄長畏懼時,弟願代兄走這一遭!”陳奮擺擺手:“我非膽怯,但不可無謀地自蹈死地——非止我不去,興國亦不可去。”陳劍反駁道:“大兄以為去必罹難,是以不肯行,弟以為必無所憂,故乃敢行。若彼等真扣押我,大兄也不必費錢贖我,可聯絡各家塢堡,共逐狗官,救弟出於生天。但若我兄弟都不肯行,則曲在我,各家塢堡也不能齊心,反易為狗官逐一擊破……還請大兄三思。”陳奮想了老半天,覺得兄弟所言有理,這才答應陳劍代替自己走這一遭,但是反覆叮嚀,千萬謹慎,狗官若是獅子大開口,你就假裝應承下來,等平安回來後咱們再閉塢自守,一粒米糧都不能交出去!
——————————淮泗的塢堡距離縣城最近,所以陳劍收拾行裝,當日便即動身,帶著三名勇悍的從人,騎馬進入淮陰城的時候,距離公文上限定的會商日期,早了整整四天。
他到縣署前投了名刺,時候不大,有個奴僕——而非小吏——出來,召喚他進去。
陳劍認定新刺史也好,新郡守也罷,初來乍到,未必敢孟浪從事,自己此行必然無虞,因此大大方方地把從人留在署外,就連佩刀也解下來,孤身一人,昂然而入。
四外打量,就見有不少穿著類似流民的傢伙正在灑掃庭院,重砌圍牆——這郡署真是破得可以啊,也不知道需要多少物資,才能整修一新。
不過若止要我等助修衙署的話,各家分攤,想必也不至於有多肉痛。關鍵是,咱得先講講條件,就算得不著吏做,也給我們點甜頭吃——比如說秋後減稅——否則誰肯白出錢呢?
進了正堂,就見上首是一位頭戴梁官的中年人,正在伏案寫字。陳劍大禮參見,探問道:“未知貴人是……”雖然認不清冠、綬,但看穿著,應該不是刺史就是郡守了吧?
對方繼續寫字,也不理他。陳劍是曾經見過官的,知道這是所謂的
“官威”,也不敢催促,只好繼續跪著等。約摸數十息後,那官才停了筆,抬起頭來,略略打量他一眼:“我乃徐州別駕——汝來得倒快。”原來這還不是刺史或者郡守啊,是別駕……這回一共來了多少官哪?
陳劍趕緊拱手回答道:“既是上官召喚,我等庶民又焉敢拖延?自然早早便來縣中領命了。”
“汝是陳奮?”
“家兄名奮,小人陳劍,字……”對方既雲徐州別駕,自然就是卞壼卞望之了,他直接打斷了陳劍的話——一小老百姓的字,我聽來幹嘛?
誰會用字來稱呼你——
“使君行文,召汝兄陳奮前來,因何不至?”陳劍隨口編瞎話說:“家兄偶感風寒,臥病難行,是以命小人替代——上官有何差遣,吩咐小人也是一樣的。”
“哦?”卞壼微微一撇嘴,
“汝兄才是家長,倘若縣中有所徵發,汝可能作主呢?”
“小人可以作主,家兄絕不會背棄小人之諾。”卞壼點點頭:“如此甚好。且在城中覓地住下,待各方賢達彙集後,再召喚汝。”三言兩語,就把陳劍給打發出來了,但陳劍卻並沒有什麼不滿的——官民殊途,一天一地,本來對自己就該是這種態度啊,沒有拍案責罵,甚至下令責打,已經算是位很和藹的官員啦。
他心裡倒更多的是豔羨:有朝一日,我若能為官為宰,自然也可同樣的威風……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