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才剛傳下令去,就見支屈六氣哼哼地過來了,見了面單膝跪地,一抱拳,說剛才逮著一名奸細,竟敢傷害了裴先生,可是逮起來正要開刀問斬的時候,他卻梗著脖子說是主公您的兄弟——“果然識得此人否?”

石勒聞言,當場大驚:“如何傷害了裴郎?!”隨即一撇嘴:“我哪來這般兄弟!”

——————————

裴該正立馬在一處高阜上想心事,卻猛然間額頭遭受重擊,一個跟頭就栽下馬去。隨即掙扎著爬起身來,伸手一摸,腦門上全都是血——我靠哪兒來的刺客?而且不去刺石勒,幹嘛要來刺我?這是刁膺還是徐光派來的?

應該不會是程遐,那傢伙陰著呢,而且我和他表面上還算和睦,私下的矛盾也還沒到要下死手的程度……

耳聽得呼喝之聲大作,抬起頭來一瞧,只見裴熊已然躥到了數丈之外,正跟一人扭打在一處。定睛觀察那人,身量挺高,體格魁梧,但是瞧面相,歲數應該不大,也就是個小年輕而已,嘴上連毛都還沒長齊呢。這便是刺客麼?再瞧附近地上還落著一張短弓……

丫是拿這弓襲擊我的麼?怎麼我額頭上沒有箭?哦,想來應該不是馬弓,而是彈弓……就這麼點兒距離,若是發射鐵彈子,估計我腦袋早就穿了,既然打而不穿,只是流血——貌似我受的傷不算太重——除非是泥丸。可是哪有用泥丸來搞刺殺的呢?這混蛋究竟是誰啊,我跟他何怨何仇,他打算要做什麼?!

裴該站起身來,左右望望,尋找幫手——眼瞧著裴熊短時間拿不下那“刺客”嘛——忽見支屈六領著一支隊伍恰好巡邏經過,於是便即揮手大叫起來:“捉奸細啊!”

要說那小年輕還真勇,竟然跟裴熊扭打了老半天,雖落下風,卻未言敗。不過等到支屈六領著兵過來就不同啦,當場把他按翻在地,不但飽以一頓老拳,而且一瞧自己所敬慕的裴先生滿頭是血,支屈六怒不可遏,立即拔出刀來,便欲斷了那小年輕的脖子。

可是那小年輕眼見跑不了,突然間梗著脖子大叫起來:“汝等豈敢殺我?我乃石勒的兄弟是也!”

支屈六聞言,頗感疑惑,這刀舉在半空就落不下去了。裴該也挺奇怪啊——石勒的兄弟?石勒還有兄弟,我怎麼不知道?

軍中石勒的親眷,只有兩個人,一是他正妻劉氏,第二個是劉氏所生的兒子石興——如今尚在襁褓之中。除此之外,石勒就是一孤零人,無兄無弟、無姐無妹,老爹、老孃也都不在此處——他從哪兒冒出一個兄弟來了?

忍不住就捂著腦袋邁上一步,喝問道:“汝何人耶,怎敢冒認為郡公的兄弟?”

那年輕人歪著腦袋大罵,說我就是石勒的兄弟啊——“我名石虎!”

裴該聽聞此名,不禁雙眼微微一眯,隨即便對支屈六說:“不必理會,砍了便是。”

石虎大罵道:“我千里來訪家兄,故而汝等不識,但怎敢砍我?若殺了我,家兄必定族盡汝等!”

裴該一個盡兒地催促,砍了吧,趕緊砍,別猶豫!但支屈六粗而不傻,卻仍舊不敢動手,只是命人先趕緊給裴該包紮傷口,然後說:“待我稟明主公,再殺此獠不遲。”

裴該心說別介啊,若是石勒知道了此事,哪兒還能讓你砍下這混蛋的狗頭來啊?!

——————————

石虎石季龍,日後將會大名鼎鼎……或者應該說臭名昭著,乃是十六國時期第一流的暴君、劊子手。他所過殘破,以屠城為樂,殺掠士民,從無一絲一毫的憐憫心。石勒在寧平城殺盡晉之王公、朝臣,苟晞人號“屠伯”,何其殘酷,若跟石虎所作所為比起來,那都不過毛毛雨罷了……

石勒也不知道為什麼瞎了狗眼,僅僅因為石虎作戰英勇,他便寄以方面之任。結果自己屍骨未寒,石虎就殺徐光、程遐,逼迫儲君石弘,大權獨攬,繼而篡位自立。石勒的皇后劉氏與養子石堪謀誅之,事敗後劉氏遇害,石堪竟被“炙而殺之”。後來包括石弘在內的石勒幾個親兒子,也全都被石虎幽禁而殺。

原本逐漸穩定下來的中原局勢,被石虎掀起了新一輪的動亂和殺戮,一度烜赫的石氏後趙就此成為短命王朝。不僅僅後趙乃至石氏的覆滅,就連後來羯人幾乎被冉閔屠戮乾淨,僅餘一萬多人逃歸東晉,那根由往上倒,也全都在這石虎的身上!

所以裴該一聽此人自稱石虎,真是怒不可遏,當即便欲將其斬殺,以絕後患——不是石家的後患,是漢、胡各族百姓的後患!只可惜支屈六雖然跟裴該相交默契,卻終究不是他手中的傀儡,忠誠的目標還是石勒,聽聞此乃石勒的兄弟,竟然不敢驟下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