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這些,史可法也是一腦子漿糊……將來的事怎麼整,大方向怎麼走,他還真的是沒有什麼成算在腦子裡頭……

走一步算一步,看看再說吧……皇上總得有點說法吧?

自己正想的頭疼,猛一打眼,卻是瞧見趙之龍和劉孔昭兩人,都是梁冠在頭,身上是伯爵的服飾,華彩耀眼,十分的漂亮。

“兩公來顧,可有什麼見教?”

重新回到房中,叫雜役上雜,每人手中一個成化窯的青花茶碗捧在手中,藉著嫋嫋茶煙,史可法打量著兩人的臉色,慢慢開腔詢問。

趙之龍和劉孔昭兩人相視一笑,劉孔昭將手中蓋碗高高舉起,慢慢啜飲,一臉傲慢……他瞧不起史可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整個南京城都是知道,這位誠意伯和馬士英同穿一條褲子,一心想的就是把老馬弄進來和史可法爭內閣首輔的權位,現在這會兒,表面上當然還是揖讓從容,政治人物,打生打死還得擺出哥倆好的模樣,可這眼神中的傲氣和鄙薄之意,卻是怎麼也藏不住的。

好在趙之龍和史可法還敷衍的過,當下便將手中蓋碗一放,趙之龍吹鬍子瞪眼的道:“史公,不是我來多嘴,你也忒軟弱了”

史可法眉頭一皺,道:“學生不明所以,還要請伯爺明示。”

“一個的鳥副將,就敢和你那麼挺直腰桿子說話,史公你也能容得?換了我,當場便叫人拿下,剝了褲子打四十,然後開革了事……哪會如史公這麼好脾氣”

提起這個,史可法卻不便開口,他與南京勳戚之間算不上相處融洽,特別是擁立之事以後,基本上就是水火不容的感覺。

既然如此,也不必太過敷衍了。

感受到史可法這種冷淡的態度後,趙之龍也就不兜圈子了,他直截了當的道:“史公,現在城中內外防禦,究竟算是怎麼回事?”

“京營歸內守備府,長江南北,則歸操江……”史可法很不解的問道:“此言何意,學生殊不可解。”

現在南京城內的禁軍和操江兵相加,賬面上報名數字可能超過二十萬,但所有人都明白,真實兵力是不可能這麼演算法的。

真正額兵下來,夠資格領餉的人數,當在六萬左右。

這麼一支兵,打仗不行,守城也夠嗆,只是平時維持南京城和四周州縣的治安和防禦,還有長江航道的安全。

真要是有大兵前來,京營和操江肯定都不夠看的,完全用不著。所以史可法向來不大重視,反正交給這些勳臣掌握,彼此分權,適合大明的大相制之道。他史可法在理論上節制南方的所有軍隊,最少長江沿線的十幾個強鎮在內,全部歸他直接指揮。

而拱衛南京和長江的部隊則由勳臣掌握,不會歸他直接掌握。

“皇城和宮城,究竟是重新建立親軍諸衛,還是由內守備派禁軍護衛?”趙之龍還未及答,劉孔昭便道:“現在是天津撫標的兵守宮城,老實說,我不大放心而且人數也太少,只有兩千來人,拱衛聖上和皇城、宮城,這麼點兵馬怎麼夠?而且,聖上抵南都,都督府也得有掌事的都督不是?現在皇上一直不曾召見群臣朝會,只有史公能日常見駕,此等大事,關係極大,當然也只能仰仗史公了”

到這會子,史可法才大約明白過來……這兩位伯爺,原來是搶權來了。

按大明經制,原本是兵部和都督府各有職掌,但中期之後,特別是土木之後,勳臣武臣勢力被文官打壓侵削,都督府只剩下個空殼子,不過破船還有三分釘,都督府給勳臣們加頭銜還是夠的,一般一個勳臣加到掌左府事,或是掌前府事,再負責京營,就算是勳臣生涯到了頂了,剩下的,也就是一些身後諡號之類的事了。

現在趙之龍拉上劉孔昭一起來,兩人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

趙之龍想的是能全盤掌握京城,包括皇城和宮城在內,最少,他要保持相當大的影響力。

而劉孔昭想的則是以操江勳臣的身份掌都督府前府事,身份一層。

“兩位所說,確有道理。”史可法想了再想,最終慢吞吞的道:“然而以學生的身份,不便建言,只好樂見其成了。”

這個態度就是不出頭,也不反對,反正你們勳臣的事,自己折騰去吧。

他的反應也是在劉孔昭的預料之中,史可法是不大可能來搶奪軍權的,特別是京營和皇城宮城的防禦問題,涉及太深,而且向來不是文官的職掌範圍,而是勳臣和太監們的事,既然如此,他當然不會出頭攪事,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當下兩人便是一併站起,相視一笑,然後便一起拱手道:“既然如此,叨擾了。”

“不敢,不敢,學生惶恐。”

送走了兩個十分難伺候的伯爺,外頭臺階下已經等了一地的人,轎伕長隨跟班,捧著各式物品,正眼巴巴的等著史可法出來,一見他的身影,一個廝就捧著拜匣趕上來,在史可法跟前跪下,低聲稟道:“老爺,戶部的高老爺說張老爺、姜老爺等都在他府上,請老爺過府一會。還有,魏國公徐公爺派人送帖子來,說有要緊事,請老爺到國公府去一下,還有……”

“唉,別說了,我都知道了”

此時已經是日影西斜,史可法遙望宮禁,但見一片悽惶落魄的景色,到處都是斑駁陸離的殘破景像,到處都是灰與黑相連成片,就連極少數穿著元青和天青色曳撒的太監們,在這大片的灰黑色中,也成了一個個意義不分明的黑點。

“天黑了……”史可法輕輕搖頭,嘟囔著走下石階,在他身後,只留下一片斜影,顯的軟弱無力,飄忽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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