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雖嚴,但其實也是給了朱慈烺一個臺階下,處分是肯定不會有,最多也就是閉門罰過,也就罷了。

這個皇太子,雖然範景文號稱不敢說什麼,但一腳一腳的踩在朱慈烺的臉上,十分的折辱,而他的話,在不少大臣中也頗有市場。畢竟大明這幾十年來已經不以言罪人,文臣勢力,也是足以對抗皇權。崇禎在有意無意之間,也算是迴護這個實在有點大逆不道的兒子了啊……

一場廷議,最後居然還是如此結果,朱慈烺緊咬嘴唇,鮮血流了下來也是不自知。

自己還真是力量太小了呢……怎麼撲騰,也扇不動這般沉重的歷史啊。一切軌跡,最少在目前來說,還是按既有的方向在走啊……

他咬緊雙唇,在殿上碰一下頭,然後便昂然而出。

不論如何,為了自己,為了長平和昭仁,為了周後和袁妃,為了幾個其實不大親近的兄弟,他也非得堅持到底不可!

哪怕是……為了眼前這位皇帝,崇禎!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愚昧是愚昧,迂腐是迂腐,但適才崇禎言說的時候,臉上散發的光彩還有其中的人格魅力,不身處其間的人,又能如何明白這其中蘊藏的深刻含意!

……

……

“小爺,皇爺叫進去。”

就在這呆立的功夫,裡頭已經叫進,朱慈烺微微一笑,略整衣冠,大步而進。

崇禎正怒氣勃發,雙眼瞪視著朱慈烺的來處,而周後布衣荊釵,正跪在地上替朱慈烺謝罪。

今日之事,要說朱慈烺擅專之處也真的是大膽,如果崇禎追究起來要廢他這個儲君,怕也是十分有可能。

“兒臣叩見父皇!”

“你不必起來了!”崇禎十分憤怒,喝道:“你打量朕真的廢你不得?朝議之事,朕已經包容你了!”

“是,兒臣心中清楚,也十分感念君恩。”朱慈烺昂起頭來,語意十分堅決的道:“但光時亨所說,確實無理,兒臣還是請父皇急速做南遷之計,困死在京師無有益,到南京涮新吏治,整頓軍隊,掌財賦之地,還有中興的機會!”

說著,自己便是連連碰首,通通有聲,便是額角碰出血來,也是沒有停止。

今日不管是闖入朝議也好,或是現在入乾清宮再次懇請,朱慈烺都是打定主意,要出盡全力為止!

大限就在眼前的人,還在考慮藥有沒有副作用,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就算太子被廢了又如何!

他如此強項,崇禎卻是越發惱怒,他的性子就是如此,太柔弱了他瞧不起,太強直了他又疑心人家瞧不起他,原本這個兒子他是要保全的,因為朱慈烺的文武之資叫他十分欣賞,而見事也越來越明白,國家傳給這個嫡長子,崇禎還是放心的。

若非如此,今日朝議之後,他就可能叫人傳旨把太子關押起來!

但這個兒子十分不明白自己的苦心,居然還敢如此堅持,形跡簡直類似要挾!

周後十分明白崇禎的性子,此時也是十分驚惶,她正要上前阻擊朱慈烺,卻只覺得眼前一黑,感覺腳底晃了一晃,而乾清宮四周燈火也是猛然一晃!

“地震?”

眾人都是面色慘白,朱慈烺連忙起身,先將周後推到御案底下,然後又上前張臂抱住崇禎,道:“父皇快避一避。”

崇禎面色發白,看了朱慈烺一眼,並不躲避,踱到門前,父子二人一併向外,卻見外頭陰風呼嘯,飛沙走石,天地之間一片蒼涼,數十步外,就是什麼也看不見了。

“唉,這是天地示警啊……”

崇禎面色十分難看,前幾天,鳳陽地震,整個北京都在議論此事,現在京師又有這種異象,這豈不是在示警?

他心中十分難過,看看朱慈烺,又覺得畢竟這兒子忠心耿耿,也是一片孝心,當下便長嘆一聲,用力拍了拍朱慈烺肩膀,柔聲道:“吾兒你不明白,朕不到最後關頭是不能走的。治理天下,德才俱備,德要在才前。那些大臣,一個個眼睜的老大在盯住咱爺們,稍有不慎,就是亂蜂蟄頭啊……”

這麼託心置腹的話,崇禎不是感動到了十分也不會說的,到這時,朱慈烺也是悚然一驚,心中明白,明末文臣勢力之大,崇禎的種種優柔寡斷之處,現在看來,也是有他的道理和苦衷在啊……

“只是,父皇……”

“朕知道,朕知道!”短暫的軟弱之後,崇禎又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姿,他的手半舉在空中,向著朱慈烺道:“你不是有內操兵?派一些在外頭,哨探打聽,一旦賊兵犯境而京師仍然沒有辦法,咱們就走,如何?吾兒放心……朕不會叫你困死在城中,朕要叫你當一個太平天子,吾兒才學過人,性子也很象朕,大明天下交給你,朕是很放心的了……”

“是,兒臣明白了。”此時此刻,朱慈烺也是再沒有話說,他的眼光與崇禎一起,只是看向一片蒼茫的天空,在那裡,並沒有崇禎在幻想的太平盛世,所有的,只是黃沙漫卷,帶來的,只是威嚴肅殺的天地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