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二年既不平,也不安。

幾樁大事接連發生在南梁大地上,眼見著隔河相望的半壁江山即將不穩,四方野寇起勢如火,燎原於大江南北。

自三月起,局勢再變,西州的混亂將現未現,陶陽、朱泉接連起義,在被宋義雲戡定後,又有砣方、黎渠兩州土族作亂不服王化,朝廷授大將軍位著其召集兵馬速速剿滅。

南邊兒打得火熱,流民四逃,允州也難免不安生,同樣有強人乘機拉起一群賊寇,霍亂鄉里。

待到八月,宋屠夫受命出西南,臨走前將七州境內大小山頭悉數打了一通,鎮壓了氣焰,且整合兵馬搜刮錢糧,匪賊受損無數,一時靖平。

然而這情況持續不久,翻過年,待到章和元年,從一月到四月變故不斷,豐慶失守、梁皇南逃、建業淪陷,以往令人流連往返、號稱人間仙境的富庶江南被打了個稀巴爛。

算上同樣糜爛的河間地,如今大梁最重要的幾處要地中只剩江北一帶還能維持僅有的安穩。

東邊兒的大事化作颶風,同樣掀飛到西南,得見救世軍、太平軍的勢大,本地賊人好似受了鼓舞,越發覺得大梁日子不久,於是本來偃旗息鼓的匪徒再度躁動。

有山脈天塹相隔,加之西州境內仍然駐有宋屠夫的一支兵馬,故而作亂允州的反賊一時半會兒並未氾濫向西,而是轉頭與其餘州府的賊人一同,作下無數罪孽。

“允州上承崇州、峽州,東街金江與宜寧、驪州,這幾處除了崇州有一位節度坐鎮外,其餘幾地都只留駐當地民兵,武備鬆弛,常常龜縮城內,城外的各處都被暗中放棄,舍給了反賊們。”

陳嶼走出西南,這才知道天下局勢到底動盪到了何等地步,錢玄鍾出身的沅陽門並非個例,在面對那些有兵馬把守的重鎮大城無計可施之下,瘋狂的匪徒將目光調轉其它,譬如老幼居多的村寨,又或者人口較少的小城小縣。

“反賊作亂,其中勢大的甚至窮盡手段不知從哪兒搶了西域大馬,披甲掛槍縱橫一方……”

當打聽到這的時候他簡直為這個所謂的大梁感到悲哀,要知道當今天下馬匹可是個精貴物件,尋常總將都帶不起一支百人騎隊,而眼下肆虐方圓千里、數州之地的幾夥大匪大盜,卻能養出數百騎兵!

縱然甲衣武器再如何劣質,騎兵終歸在一馬平川的地界能發揮出極大優勢。

“難怪,一眼望去人煙幾近絕跡,原來要麼逃去城池躲避,要麼已經被劫掠或砍殺殆盡。”

將浮田放在身後安置妥善,以銅鏡罩下陣法護持——他化虹遠遁,迅速朝著祁陽而去。

比起自己單獨上路,浮田太緩慢,陳嶼以精神牽引,任由其徐徐向前,自己則提前一步,不再耽擱。

……

祁陽縣城,比之大半年前的景象,此時的城內冷清不少。

“當初不曉得是哪個天殺的,將渡山寇給帶了進來,城衛四散逃離,縣老爺被從床榻上揪起,連著自家兒孫共十一二口悉數在菜市口斷了腦袋,剩下的女子則被擄掠上山,不知道還活著幾個。”

一家茶鋪前,陳嶼同頂戴斗笠的農家老漢閒聊,這城池的氣氛凝滯,數月前的變故直到眼下依舊沒能洗清。

“敢問老丈,那沅陽門可是遭了老丈口中渡山寇的毒手?”

他問道,誰知老漢搖了搖頭,端起清淡茶水灌了口:“小道長,那些渡山寇是去年八月左右來的,而沅陽門……在五月就沒了!”

說到這,對方又長嘆一聲,“沅陽門的錢門主是個好漢子,一身正氣,平日裡門中的小年青們也都幫襯著城中各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老頭子以前還跟他們一起栽種過陸谷,都是憨厚老實的好小夥。”

可惜。

老漢憤憤然,道:“可惜人都沒了,本來在長鯨幫動手後,沅陽門還剩一些人逃過一劫,結果等到長鯨幫離開,本想著重聚山門,結果又來了一夥賊人,一夜之間毒殺了個乾淨。”

他重重拍在木桌上,似為其不幸而感到同情,“那群沒了心的,連兩歲娃娃都不放過,毒了不算,一個個還都刺上窟窿眼兒,全屍都留不得一具!”

陳嶼靜靜聽著,時而問上一句,老漢則將自己知道的都講了出來,最後,他獲得到想要的資訊,又送了一碗茶水便轉身離去。

路上,行人寥寥,諾大一座城,結果從入門至今所見多是關門閉戶,三三五五的行人也都行色匆匆、穿著樸素。

據老漢講,那長鯨幫是北邊兒來的幫派,對方不知抱著什麼目的,總之和沅陽門對峙了小半年,最後衝突爆發,釀成流血之事。

具體因由老漢不知,只聽聞其餘人說和寶貝有關,也有傳聞,說是長鯨幫的幫主看上了沅陽門在祁陽縣的地位,想要取而代之,甚至有傳言,兩派的鬥爭導火索是沅陽門門主錢雲焦的小女兒。

總之各種說法千奇百怪,莫衷一是。

不過和在千百里外的西州打聽到的資訊相比,身處城中的他的收穫自然不小。

錢玄鍾確實回到過城內,不會等他趕回祁陽時,已經過了幾個月,渡山寇都已經劫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