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關於少府專營關中糧食一事,陳平已然是再無擔憂。

僅剩的,就只有最後一個問題。

“家上。”

“少府代民儲糧一事,臣已盡知其詳,家上此策,實可謂萬全!”

“然臣尚有一惑,請家上解之。”

溫聲一語,便見陳平輕笑著對劉盈一拱手,雖面上仍稍帶些許疑惑,但先前那抹擔憂和凝重,卻是早已消失在了陳平面容之上。

“——少府代民儲糧,當先於今歲夏、秋,建糧倉足數以備。”

“然代民儲糧之所得,乃於今歲秋收,民獲糧于田間之時,方可得入府、庫。”

“如此,少府便當先出錢、糧而興倉,方可於秋收之時,遍收關中民之糧,以入倉代儲。”

“敢請問家上:此建倉所需錢、糧之耗費,當從何而來?”

說著,便見陳平又一沉吟,看了看蕭何,再對劉盈問道:“又今,值年中初春,少府代民儲糧一事,當待秋收歲末。”

“然今關中,已糧價鼎沸在即,家上又令蕭相國廣佈政文,以禁商賈貨糧事。”

“雖家上令少府設糧市於長安南,以平價售米與民,然少府,何來足關中民半歲所食之糧米?”

“更者:即欲專營糧米,糧市便不可獨存長安一處,而當廣佈關中。”

“此立糧市所需之耗費,又當自何而來?”

聽聞陳平這接連數問,劉盈面上,仍舊是先前那副輕鬆寫意的淡然之色,只輕笑著側過頭,稍帶調侃的望向蕭何。

“此事,蕭相當亦存疑於心?”

待蕭何僵笑著一點頭,劉盈便也沒再繞彎子,雙手輕輕一拍膝蓋,順勢從軟榻上起身。

負手上前,朝殿門的方向長嘆一口氣,劉盈便將這個問題的答案,盡數擺在了陳平、蕭何二人面前。

“前時,蕭相廣佈相府政令於關中,以禁商賈屯糧、貨糧事;又限關中糧商米賈,當於春三月甲午(初一)前,盡出手中米糧。”

“往數日,已有糧商米賈上百,以石二千錢之平價,盡售其存糧於少府。”

“孤亦已傳令少府:凡糧商米賈售與少府之存糧,皆勿須送抵長安。”

“只需留於原儲之倉,遣少府六百石之長吏,攜吏佐數人往之,驗其數而收,再售與當地之民,即可······”

卻見陳平、蕭何二人聽聞此言,面上齊齊流露出些許古怪之色。

“這······”

劉盈話裡的意思,二人自然是聽得明白。

——關中的糧商,把手裡的糧食賣給少府之後,根本不需要將糧食,從自家的糧倉搬出來;

而是少府派出官員,直接上門驗收,之後也不把糧食搬走,就守在那些個商人們的糧倉外,一點點把糧食賣給百姓。

只不過這樣一來······

“少府何來錢,以付糧商米賈?”

聽聞陳平又是一問,劉盈只微微一笑。

“自當先售糧與民,再以售糧所得之錢,以付糧商米賈。”

這話一出,陳平面上的古怪,終於徹底凝為實質。

聽聽劉盈說了什麼?

——商人的糧食,在賣給少府之後,仍然原封不動得放在商人們的糧倉!

只不過看守糧倉的人,從先前的商人家丁、奴僕,變成了少府的官佐;倉內糧食的擁有者,也從先前的商人,變成了少府。

在這個前提下,少府還得先把這些糧食賣了,才能用賣糧食得來的錢,結清糧商們的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