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的漢室,雖然朝中百官公卿口口聲聲說‘我是漢臣’‘我是漢開國元勳’,但實際上,大多數人心裡想的,恐怕還是‘我是先帝劉邦的臣子’‘我是先帝劉邦的門客’。

至於效忠劉盈,則只是這些人出於對先主劉邦的尊重、感激。

說的再難聽點:與其說這些開國元勳,是在‘效忠劉邦的繼承人劉盈’,倒不如說,這些人是以老朋友的身份,‘照顧’劉邦的傻兒子劉盈。

雖然在朝堂之上、在具體治理國家的過程中,這樣的想法並不會造成什麼麻煩,但作為天子,劉盈心裡顯然會有些不舒服。

——哪家的皇帝,不希望自己能擁有效忠自己,尤其是隻效忠自己的忠臣?

又有哪家的掌權者,不希望身邊有幾個肱骨心腹、手足嫡系?

對於先太祖高皇帝劉邦而言,所有安然存活到劉邦駕崩的開國元勳,便基本都是劉邦的‘私臣’;

而對於劉盈而言,接下來這一批新興軍功貴族,才是劉盈真正意義上‘私臣’,絕對意義上的‘心腹嫡系’。

這樣一來,劉盈對這次敕封有功將帥的事如此上心,也就是顯而易見的事了。

對於劉盈心中的想法,幾位公卿重臣,顯然也是心裡有數。

雖然會下意識感到心裡不是滋味兒,但想到那些毛頭小子,還遠遠不足以對自己造成威脅,幾人也只得強迫自己,以更澹然的心態來面對。

心態調整好了,自然就要討論具體的人選,和封賞規格了。

對於這一點,幾人都沒有代俎越庖,而是將話語權交到了劉盈手中。

——看看天子怎麼說,咱們在看情況,該勸勸,該答應答應。

看出眾人的態度,劉盈自也毫不客氣,開口便為此次大規模封賞,定下了大致章程。

“信武侯靳歙,官居太尉之高,全掌此次馬邑一戰,力挫胡蠻,斬首、俘虜胡蠻近十萬!”

“如此潑天大功,卻仍使信武侯國僅得三千餘戶食邑,恐天下人皆當以為:朕刻薄寡恩?”

一聲隱晦的表態,見眾人並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劉盈索性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擺明了自己的態度。

“——自有漢以來,吾漢家戰於胡蠻,莫言‘大勝’,便是勝,亦少之又少;”

“信武侯靳歙,乃吾漢家戰於北蠻匈奴,得此大捷之首人!”

“單念及此、念及日後再戰,勿使將士心寒,信武侯靳歙,便當溢封至萬戶!

劉盈話說的如此直白,幾人顯然也不能再裝傻,只能面單擔憂的抬起頭;

彼此稍一對視,便由丞相王陵出身,拐彎抹角的‘提醒’道:“陛下;”

“千百年以降,臣下,尤武將‘功高震主’之時,可從不曾絕於史冊啊······”

“經此一戰,信武侯於吾漢家行伍之列,可謂威望大盛!”

“便言邊遠之地,有知太尉靳歙,而不知陛下者,亦未可知?”

“——若陛下再溢封信武侯國至萬戶,臣恐······”

滿是忌憚的一聲提醒,卻只引得劉盈輕笑著搖了搖頭:“丞相勿憂。”

“此戰過後,信武侯便當卸甲,待教儲君。”

“再有戰事,亦絕無信武侯再將兵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