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英布賊子東出淮南,全具荊而北攻楚地在即;故殿下此番平叛,決戰,便當於楚地!”

“又壽春,位楚淮南之交,更身系淮南之都——六安之安危。”

“故臣之意:博陽侯所率之關中軍十五萬,可分五萬入楚,合齊、楚之兵,佯於賊決戰。”

“餘十萬眾,則自淮陽潛行至楚淮南之交,強渡淮水而奪壽春。”

“如此,賊於楚地必自亂陣腳,軍心大亂。”

“待彼時,殿下再親率軍,於楚地掩殺叛軍,另由博陽侯大軍自壽春南下,自取六安。”

“一俟六安易主,淮南全境必傳檄而定,英布,便不過喪家之犬······”

聽著酈商以一種莫名自信的語調,將戰事的發展推演出來,劉盈的面容之上,只再次湧上了些許僵硬。

——酈商所做出的推演,和劉盈尚未出發之時,天子劉邦給出的預測幾乎如出一轍!

唯一不同的點在於:在劉邦的推演中,劉盈所率的中軍主力,和英布麾下的叛軍,是要在荊地對峙的······

“中軍與賊決戰楚地,偏軍奇襲敵後,斷敵退路······”

“嗯······”

“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稍思慮片刻,劉盈便對酈商的推演,在心中給出了‘靠譜’的評價。

倒也不是說劉盈一個不知兵的肉食者,在這短短半個月不到的時間開竅了,而是劉盈的記憶。

在劉盈的記憶中,前世的淮南王英布之亂,也大概是這麼一個平定流程。

——荊王劉賈暴斃,荊地盡失,天子劉邦御駕親征之楚地,與英布決戰而完勝,英布逃亡南下,為長沙王太子誘殺。

甚至在前世,劉邦平定英布的過程中,都沒有酈商所提到的‘斷敵退路’這一說。

號稱三十萬大軍,實際戰鬥編制也起碼有十萬人的淮南叛軍,幾乎就是和天子劉邦的主力打了個照面,便順理成章的慘敗潰散。

前世如此,這一世,就算蝴蝶效應再劇烈,也斷然沒有出大差錯的道理。

——起碼比起前世,只能躺在病榻之上,隔三差五才能從輦車裡走出來,跟將士們喊一聲‘加油幹’的劉邦,這一世的劉盈,根本不可能對大軍的戰鬥力起到什麼負面影響。

想到這裡,劉盈便暗自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酈商的說法。

但不知為何,或許是心裡沒底,亦或是養成了習慣——即便心裡已經認可了酈商的方案,劉盈卻還是下意識開口發出一問。

“曲周侯之策,孤聞之,確甚為萬全。”

“然昔,孤偶涉兵陣之簡,聞:夫戰,未算勝,先算敗。”

“不知曲周侯此策,若論敗,當敗於何處?”

語調平和的發出一問,劉盈不忘面色平和的側過頭,環顧一圈眾人。

“若諸公有疑,亦可直言不諱。”

對於軍事,尤其是如今,尚處於封建時代冷兵器戰爭時期,偏偏還是步兵、戰車為主要作戰力量的軍事理論,劉盈基本可以說是一竅不通。

但作為一個合格的政治人物,有些東西,是不需要劉盈去主動學的。

劉盈發出這麼一問,想要表達意思也很簡單:曲周侯說的方案,孤覺得不錯,但孤這是頭一回打仗,又是平定異姓諸侯叛亂,茲事體大,得確保萬無一失。

所以,大家不妨以‘失敗’為此戰的結果,試著逆推可能導致失敗的原因和因素。

等所有可能導致失敗的因素都考慮到,並得到了妥善解決,曲周侯的方案,孤用著才安心。

不得不說,劉盈這種‘以失敗為先決條件,逆推可能造成失敗的原因’的理論,著實讓殿內眾人耳目一新。

倒也不是說,類似的說法沒有出現過,只是在過去,‘未算勝,先算敗’,幾乎只會出現在對敵人形成包圍,且暫時還沒有徹底殲滅敵人的時候,將官統帥才會出於‘別出差錯’的心理,會試著尋找自己所佈的包圍圈是否有漏洞。

而現在,戰爭才剛剛打響,甚至對劉盈所掌的主力軍而言,第一場戰鬥都還沒打起來,劉盈就開始用‘未算勝,先算敗’去查漏補缺······

一時之間,眾人只顧著心緒四散,竟沒有一個人顧上回答劉盈的問題。

見此狀況,劉盈還以為是自己說的不夠清楚,遂尷尬一笑,又補充道:“孤意,諸公不妨如此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