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往寢殿的道路之上,劉盈的心緒,只愈發低沉起來。

一路上,呂雉也是一言不發,只溫柔的扶著劉盈的後背,面容之上,也只一抹不知來由的淡笑。

直到母子二人來到寢殿,又在上首臥榻之上緊挨著坐下來,呂雉便一招手,將殿內眾人遣退。

而後,呂雉才輕輕拉起劉盈的雙手,眉宇滿是溫和的望向劉盈。

“適才宣室,吾兒似有欲言,又不便言說之時?”

輕聲發出一問,呂雉便笑著朝殿內指了指,又道:“此,母親之寢殿;吾兒若有言,自可直言不諱。”

待呂雉溫和的音調傳入耳中,劉盈也是深吸一口氣,將心緒強自從先前的低沉中拉出。

沉吟措辭片刻,劉盈才壓低聲量,將自己的看法,盡數擺在了母親呂雉面前。

“母后慧眼如炬。”

“適才,兒確有言,以應舅父之問;然此言,又非便說與‘外人’之言······”

不著痕跡的在‘外人’二字上輕輕咬下著重音,劉盈的面容之上,嗡然湧上一抹陰鬱。

“適才宣室,舅父明言:兒若待父皇出征,勝則無益,敗更遺禍無窮。”

“兒雖以‘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對之,然舅父所言之謬,尚不止於此!”

神情嚴峻的道出此語,劉盈不由又是長嘆一口氣。

“兒言與叔父:兒為漢儲,便當擁漢社稷,然兒本意,實非於此。”

“——兒本意:若兒皇儲之身,卻不知擁漢社稷,兒何來威儀可言?”

“須知縱功侯元勳,尚知擁社稷而保高爵;若兒反以一己之私,而使父皇抱病出徵,豈非反不如功侯元勳、朝臣貴戚?”

“又吾漢祚,自父皇鼎立社稷之時,便有言:以孝治國。”

“若父皇抱病出徵,兒又當為天下人言者何?”

“不孝乎?”

說著,劉盈不由滿臉陰沉的搖了搖頭。

“如此言之,若兒不代父皇出征,於朝堂之內,便乃短視以至不及功侯、元勳顧全大局;於外,更坐不孝而非為人子!”

“若果真如此,兒縱暫保儲位無虞,又何來威儀可言?”

說到這裡,劉盈終是神情嚴峻的抬起頭,望向母親呂雉的目光中,盡是對未來的擔憂。

“此,便乃兒欲言於舅父,又未能出口之言。”

“——舅父言兒出征,勝之無用!”

“然兒以為,此‘無用’,只暫無用而已!”

聽聞劉盈面帶堅決地道出此語,呂雉面上神情,也在不知不覺之間嚴肅了起來。

對於呂釋之提出的‘太子代父出征,勝則無用,敗則遺禍無窮’的看法,呂雉自是能想明白。

——如今的劉盈,幾乎可以說,是把屁股焊死在了太子之位上!

唯一能把劉盈從太子之位上拉下來的,也只剩下一種情況。

——劉邦駕崩,劉盈需要把屁股從太子之位,挪上長信殿內的御榻。

在這個‘儲位萬無一失’的前提下,確實如呂釋之所言:一切節外生枝的事,劉盈能不碰,都最好別碰!

最理想的狀況,無疑便是劉盈在太子之位上摸魚划水,安安穩穩等到劉邦駕崩的那一天,好順利繼承天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