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權傾一時、穩居朝中幾十年的太尉府幾乎被滅門,朝野震驚!

平城一下安靜了許多,人們像被驚嚇的小獸,都變得小心翼翼。

文錦將自己關在書房之中,一連幾日都未出門,兩位皇子似乎心有靈犀,都不來催促。

幾日未束髮,頭髮如荒草一般,胡亂覆蓋在野地裡,髭鬚生長甚快,像纏繞的墨線一樣虯結在臉上,雙頰凹陷,明顯憔悴,顯得委頓不堪,只紅腫的雙眼,深淵一般隱在利劍似的濃眉下,閃著幽幽的綠光。

他,還未從震驚之中清醒過來!

乞伏仕被誅,在他意料之中,他也無能為力,一個破綻百出的案子,不可能扳倒當朝太尉,但皇子奪權,平城的官場漸漸失控,皇帝要立威,震懾百官,乞伏仕剛好在恰當的時間,出了這個恰如其分的案子,便成了最好的人選!

此案何人指使?何人所為?雖不知道細節,他大概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可如之之死,完全在意料之外!

如之是兄弟,是自己有任何難處,毫不猶豫便會去尋求幫助的知己,他為何自刎?即便悲痛萬分,如何會拋下嬌妻幼子,去歷這不復之劫!

畏罪?不會!如之一生襟懷坦蕩,愷悌君子,絕不會犯可畏之罪!

自責?又是何等彌天大錯,一定要以命償命?

難道乞伏仕之死,與如之有關?

難道乞伏仕之死,另有隱情?

他渾身發顫,心中悽然,渾渾噩噩,如行屍走肉一般,心裡空了,元氣洩了,吞吐山河的志氣隨風飄走了。

如之去了,世間再無如之了!

如之不是太陽,卻如寒山孤月一樣,當你光彩華麗之時,他卻隱在雲裡,當你身處黑暗,惶惑無助,只要你抬頭,他便在那裡,清亮地照耀你的天地,你走出黑暗,他又隱然不見。

如之何其無辜!自己何其無能!他腦中又閃過那片紅色的血雨,多年之後,面對如此慘劇,卻一樣無能為力!

皇權,何其恐怖!

文錦淚流滿面,雙手抱頭,將頭隱入兩腿之間,隱入深深的黑暗。

吱呀一聲,有人開門,文錦暴怒而起,卻是慕華尚推開房門,走了進來,宇文燕懷抱璇兒,跟在後面。

見文錦形如鬼魅,宇文燕嚇了一跳,隨即心痛不已,眼中噙淚,長長的睫毛一閃,嗔怪道:“都三天了,總得吃飯睡覺罷!”

說罷,走到文錦身前,將璇兒放在他身上。

璇兒一歲不到,像一個粉嘟嘟的肉蟲子,趴在文錦身上,雙目黑漆漆地看著父親,稚嫩的眼神露出複雜的心情:

我不認識你!

文錦眼中閃過一絲柔情,把她抱在自己懷裡,璇兒咿咿呀呀叫著,屁股一敦一聳地直蹦,又用小手扒拉他的鬍子,卻總也抓不住,嘴裡便咿呀抱怨不已。

文錦心中的冰雪絲絲消融,一身戾氣隨風而去,突然雙手捧起閨女,將她高高舉過頭頂,聽她吱吱的笑聲,感受春回大地的美麗。

璇兒突然頓住,眼睛深邃地看著前方,彷彿在思考人生大事,文錦心中驚喜,衝宇文燕喊道:“快看,不愧是我閨女,這麼小就會思考了。“

嗞啦一下,一泡熱氣騰騰、生鮮無比的熱尿澆了文錦一身,璇兒打了一個哈欠,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宇文燕咯咯直笑,笑得彎了腰,美麗的眼眸之中,已經沒了少女的刁頑俏媚,而是少婦的風韻無比,已經隱隱有了馮氏當年的氣質。

慕華尚在一旁跳腳笑著:“爹洗臉咯,爹洗臉咯!”

文錦重回煙火人間,看著燕子如倩的笑臉,兒子一臉燦爛,心中無比堅定起來:

如之兄弟,一路走好,我必為你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