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髮玄至太尉府宣旨,乞伏仕便知大勢已去、無可挽回,事到臨頭,他反而從容平靜,只淡淡問道:“兵衛大人,請問如之在何處?”

禿髮玄兔死狐悲,心中感傷不已,悽然答道:“如之身有不適,皇上命其去御醫館調理,一時之間恐怕回不來。”

乞伏仕慘然一笑,嘆道:“皇上真是一代明君,倉促之間,也能安排如此仔細,他畢竟不願讓如之看我受辱!兵衛大人,可否容我片刻時辰,與老妻一晤而別。”

禿髮玄潸然淚下,點頭默許,乞伏仕便轉身步入後宅,兩名軍士欲跟隨前往,禿髮玄擺手止住了。

乞伏仕步入內院,上房燈火通明,他徐徐升階進房,臉色平靜,與平常就寢之時並無二樣。

夫人見他進屋,並不說話,只怔怔地看著他,乞伏仕笑道:“你我夫妻幾十年,此番要出遠門了。”

出乎意料,夫人並未哭泣,只是淡淡地說道:“我知道。”

乞伏仕又說:“如之無事,你大可放心。”

夫人笑了:“他無事就好,你也可安心去了。”

乞伏仕輕輕嘆了一口氣:“這邊家產賣了罷,錢財都賞了下人,你搬去和如之一起住,告訴如之,乾兒長大之後,最好不要入仕,便做農人也挺好。”

夫人嘆道:“何須你吩咐,我知道如何做!”

乞伏仕笑了笑,轉身去了。

禿髮玄將乞伏仕帶至天牢,天色早已黑定,獄吏已提前安排妥當,一間清淨的單人牢房,嶄新的被褥,嶄新的家當,擔心乞伏仕並未吃晚飯,桌上還準備了豐盛的湯菜,精緻的壺中,飄出杏花村酒的濃香。

乞伏仕心情大好,竟安慰禿髮玄:“左兵衛不必如此喪氣,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來時悽苦,去時坦蕩,酒足飯飽,橫身一躺,老臣不過回老家一趟。”

禿髮玄見他如此,心中更加不忍,陪笑道:“在下陪太尉飲上一杯。”

乞伏仕忙阻止:“左兵衛食量如虎,這點酒菜,如何夠你我二人分享?你快快回去繳旨罷!”

飽餐一食,痛飲一醉,乞伏仕居然黑甜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竟感覺從未有過的清爽踏實,只是無緣再見如之一面,心中隱隱不安。

有禿髮玄關照,獄中並無不適,除不能出去之外,一切倒好,獄吏見他醒來,讓獄卒送了洗漱之物進來,洗漱一畢,立即奉上清爽的早餐。

剛在牢中踱了幾步,豐盛的午餐又送了進來,乞伏仕心中笑了笑,有此美食,我笑納便是!

還未動筷子,門外忽然響起雜沓的腳步聲,隨即聽見哐噹一聲,獄吏親自開啟牢門,閃身走了進來。

乞伏仕心中一沉,

上路?這麼快嗎?

獄吏快速說道:“太尉,快,皇上看你來了。”

說罷,自顧退出牢門,在甬道里一撩袍腳,便跪了下去。

乞伏仕一驚,趕緊起身,側步來到房中間,也跪了下去。

隨即便見天周皇帝帶著宇文疆,緩緩走了進來,乞伏仕忙將頭在地上一碰,口中呼到:“罪臣乞伏仕,叩見皇上!”

天周緩緩進屋,和顏悅色地說道:“起來吧,朕今日陪你進膳。”

說罷,徑直坐了主位,乞伏仕也趕緊起身,與他對面坐了,天周便吩咐:“宇文疆,斟酒!”

乞伏仕忙起身,搶先拿過酒壺,笑道:“老臣難得侍候皇上,就讓老臣為皇上斟酒如何?”

天周笑了笑:“也好,宇文疆,你帶人十丈之外侍候,非朕親傳,不可靠近!”

宇文疆囁嚅了一下:“皇上,這?”

乞伏仕輕輕一笑,對宇文疆揶揄道:“右兵衛信不過老臣?若論忠心,老臣豈輸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