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一片嘖嘖稱奇,慕華博渾身顫抖,差點暈了過去,宇文化成也是渾身輕鬆,抹淚不止。

天周繼續說道:“此次東征,眾卿盡心竭力,忠心耿耿,甚慰朕心,此次戰事利弊得失,論功行賞之事,待回平城之後,慢慢料理,眼下緊要之務,有兩件事。”

見眾人無語,他繼續說道:“其一,拓巴忍繼續鎮守邊關,移駐原州,楊烈改任原州刺史,協理民政;其二,隆冬將至,我軍不可在原州久留,朕打算半月之後,回駕平城,眾卿以為如何?”

宇文化成率先表態:“皇上英明,大軍過冬,被服、柴炭、糧草都是天大的消耗,趁隆冬未至,大軍回師,各州會戰的隊伍也各回駐地,如此甚好。”

拓巴忍也道:“皇上如此安排甚好,有半月時間,臣可安排人手接應前線落單計程車卒回營,還可救治傷號,準備車馬騾轎,運送重傷軍士回師。”

天周見眾臣無異議,也甚覺高興,突然看見宇文化成,又心中一動,說道:“宇文愛卿,你不必等朕,即刻返回平城,傳旨河朔王,隆冬將至,要加意撫慰平城百姓,接濟窮民,雪天要開倉賑濟百姓,收容乞丐,不得有凍餓之事發生,更不能凍死人。”

宇文化成嚥了一口唾沫,勉強答道:“臣遵旨!” 心中卻想,這半年多的戰事,國庫早已河干海落,讓三皇子拿什麼賑濟窮人?

十日過後,文錦痊癒,便搬離了皇帝行營,住回自己軍帳。

只是身體虛弱,萎靡不已,每日只到東門靜坐,等待落單之後,自行返回的軍士,乞伏如之每日與他相陪。

聽說申張戰死,文錦也潸然淚下,他們兄弟三人,當年便是自己薦到如之軍中,如今再也湊不齊申張正義。

文錦看著坐在對面的如之,沉沉嘆了一口氣,迷惘地問道:“兩國為何交戰?一仗下來,死傷無數,我們有何益處?同為山卑之後,為何世代仇殺?”

如之笑了笑:“我們不是奪回原州?”

文錦反問:“可原州本就是我們的啊!當初在飲馬峪,我第一次殺宴軍,便問自己,他是何人?何人之父?何人之子?何人與他共枕?何人是他知己?今日是他,明日是誰?何日是我?想不到今日差一點就是我!”

如之笑著起身,拍拍他肩膀,說道:“你今日所思,便是我當年困惑,雲棲關一戰,我忽然悟了。”

文錦蒼白的臉上突然有了一絲血色,急切地說道:“願聞如之高見!”

如之撲哧一笑:“反正想不通,那就不去想他,活便痛快活,死便死就是,想那許多何用?”

他突然收了戲謔的口氣,一本正經說道:“喝酒,你就醉他個痛快淋漓!朋友,你就交他個死生不棄!打仗,你就殺他個馬革裹屍!吟詩,你就吟他個千古絕句!”

文錦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介面道:“撫琴,你就撫他個上古之音,讀書,你就讀他個縱貫古今,娶妻,你就娶她個知心女子!生子,你就生他個一兒一女!沒病沒災,無思無慮,沒心沒肺,天地不懼!”

如之眼前一亮,拍手大讚:“沒心沒肺,天地不懼!好詞!”

文錦心緒漸漸開朗,忽然說道:“我夫人快要生產,如之可願做我孩子乾爹?”

如之大喜,眼睛豁然一亮:“就這麼定了!無論兒女,我做定了。”

又過去四日,明日便是天周欽命回駕之時,城中今日格外忙碌,到處都是匆匆忙忙的人群。

文錦與如之營中,陸續回來上千落單的兵士,二人心中稍稍安慰。

文錦詢問之下,才知道那日楊烈與如之交替接應之後,慕華若離便率軍往廣固方向撤退。

朔軍當日戰死六千多人,三千多人負傷,無法撤退,若離命一一收容,接受投降,給予療治。

撤軍途中,輕傷的兄弟們商量之後,便偷偷跑出來一千多人,隱入四面荒野之中潛逃,若離並未派兵追殺。

文錦心中悲酸,也感慨若離不愧真英傑!

吃過午飯,他無心再去東門,便坐在帳中發愣,想起燕子快要生產,最好是個女孩兒,一兒一女,懷抱在膝,用鬍子摩梭他們的臉,聽他們吱吱尖叫,那有多好。

他痴痴笑著,便感到極其厭戰,極其貪生,想想一仗下來,死傷那麼多兄弟,自己也在鬼門關走一遭,不由渾身發顫,後怕不已。

門外傳來陣陣吵鬧聲,他輕輕一笑,便放下帳篷帷幔。

最後一天,軍中已不禁酒,只要不喝醉,已經無人管束,有的行伍中午已經開禁,便不時有吵鬧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