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呂雉語調隱晦的問起‘這件事是誰的錯’,陽毅悄然抬起頭,暗自打量起呂雉的面色。

按理來說,此次陽毅帶著內史衙役登門,一言不合血洗田氏滿門一事,確如呂臺所言,是有一點‘手伸太長’的嫌疑的。

但事實如此,卻並不代表這個真相,能被隨便一個人擺上檯面。

原因很簡單:立場。

‘陽侍中血洗田氏,涉嫌逾矩’是事實沒錯,但這是個事實是‘客觀事實’。

既然是客觀事實,就只能由與此事毫無瓜葛,能確保自身中立立場的人,如丞相蕭何、內史王陵這樣的諸國老臣說出來。

很顯然,酈侯呂臺非但不是中立立場,甚至是這件事的利益受損一方。

其對陽毅‘手伸太長’的指責,也就不再具有客觀評判的性質,而是帶上了‘公報私仇’的意味。

至於此事的真相,陽毅也很確定:在呂臺如此反常的跳出來,為田氏打抱不平的態度中,呂雉已經反應過來了。

這樣說來,呂雉問陽毅‘這事是誰的錯’,就非常值得陽毅玩味了。

“有這麼一位老祖宗坐鎮,呂氏一門,還真是……”

“羨煞旁人啊~”

暗自感嘆一聲,陽毅便稍整面色,將今日之事一股腦道出。

“臣聞糧價之異,便至內史相問於安國侯,方為安國侯道知:關中糧價事,乃功侯外戚子弟二三者,支使長陵田氏屯糧居奇,終得石千錢之高價……”

欲蓋彌彰的說出這句話,陽毅便止住話頭,不再多言。

功侯外戚子弟,乍一聽上去,好似是範圍極大。

但實際上,如今朝堂功侯百五十餘,外戚數十家,既是功侯,又為外戚的,卻只有那幾家。

戚夫人的父親臨轅侯戚鰓,算是功侯+外戚;

舞陽侯樊噲,身為太祖高皇帝的連襟,也勉強能可以被稱為‘外戚’。

除此之外,就是呂雉的兄長,已故周呂令武侯:呂澤了。

而在功侯、外戚兩個身份之外,再加上‘子弟’二字,其所指,也就再明顯不過了……

——呂氏外戚成員,故周呂令武侯呂澤二子:呂臺、呂產!

對於這個結果,呂雉自是早在片刻之前,就已然有了猜測。

讓陽毅欲蓋彌彰,又不指名道姓的的說出‘罪魁禍首’,才是呂后問出這個問題的真實目的。

見陽毅如此識趣,呂雉面上寒意稍艾,眉宇間,也稍帶上了些許淡然。

就見陽毅會心一笑,繼而道:“聞安國侯之言,臣甚奇之。”

“長陵田氏,不過區區商賈賤戶,怎會有功侯外戚子弟自甘墮落,為其賬目,以謀賈利?”

陰陽怪氣的暗諷呂臺、呂產二人一番,陽毅便話頭一轉。

“故臣求得安國侯之許,領內史衙役二十、計吏二十,又市吏數人,欲往長陵一探究竟。”

“怎料臣方至長陵,尚未至田宅之外,便有流矢自暗處飛出!”

“幸蒙太后、陛下庇佑,臣方未被中要害,僥倖得活……”

說到這裡,陽毅不忘‘面帶羞愧’的將衣袍稍拉開,露出依舊滲血不止的左大臂。

再次聽陽毅說起自己受的傷,呂雉不由搖頭一笑,注意力頓時被陽毅話中極不起眼的一處所吸引。

“衙役二十,計吏二十,市吏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