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全身帶電一樣,飛快奔出旅館,在旅館右側的隔壁,有個通宵營業的飯館。這飯館不過十來張小桌,推門進去便能一目瞭然。周月果然就坐在靠門不遠的一張桌上,見優優進來便從桌前站起。

在周月站起的同時優優心裡略略一冷,因為她看到周月的對面還坐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沒有起身,只是回頭過來,並且率先開口,招呼優優。

“啊,丁優,你回來啦,來來來,這邊坐。”

是王科長,是××處的那位王科長。

但優優還是非常高興,因為周月能來主動找她,畢竟出乎她的意料。她臉上掛上了怎樣的微笑,也許自己都未察覺。她明知他們此來,必是為了公事,但周月就在身側,那沉默而又溫和的目光,還是讓優優喜不自禁,暗中羞澀。

王科長的態度也非常溫和,口吻也像聊家常似的,問優優怎麼這麼晚才下班回來,要吃點夜宵嗎?要吃咱們一塊兒。

優優表示她已吃過飯了,她也沒有忘記對王科長的客氣表示感謝。王科長他們顯然也是剛剛坐下,剛剛點了飯菜,飯菜還沒上來。王科長讓服務員給優優倒了一杯茶水,然後視線抬起,言歸正傳:

“咱們白天談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儘管優優早就猜到他們找她,仍舊是為了這事,但王科長此話一出,與優優此刻的幸福感覺,還是有點格格不入。她的情緒不由不低沉下去,飛翔的心不得不漸漸回落,落到了現實的地面,現實的地面則是一片荒蕪。

她低頭,回答說:“我不是道過歉了麼,我做不來這件事的。”

她說完,飛快地餘光了一下週月的反應,她想看看周月有沒有失望,有沒有生氣……她感覺周月似乎沒動聲色,具體表情沒能看清。

王科長耐心地繼續說服:“我知道,上次在分局咱們沒談攏,上次你情緒也不好。分局的老吳說話可能衝了點,但老吳也是為了工作。你上次那件事沒及時報警也的確有問題,我們要是揪住這事不放你也很麻煩,可我們沒有這麼做,還是實事求是處理的。你把分局的民警踢傷了你也是知道的,不是也沒跟你較真兒嗎。所以公安機關請你辦的事,你力所能及還是要幫忙。你也不必有顧慮,我們會給你保密的。你過去跟公安機關打過交道嗎?”

優優點點頭:“打過。”她的回答也許出乎王科長的意料了,口氣中不免帶出幾分驚訝來:

“打過?因為什麼事打過交道啊?”

優優用目光指了一下週月:“我在公安醫院替你們照顧他,照顧了三個月零十天。”

周月大概沒想到話題一下子扯上他,臉上不由很尷尬。王科長的反應倒恰當,馬上點頭表揚道:“對!這我們都知道。雖說那一陣我沒在,但你照顧周月的事我也聽說了,所以咱們應該算是老熟人了,打交道也不是一兩天了,你對我們也應該都瞭解了。”

這時周月也開口說話了,他的語氣雖然非常友善,但優優聽來還是有些平淡。他說道:“丁優我知道你照顧過我,這一點我非常感謝的。我後來問了好多人,大家對你的印象都不錯。所以我確實應該謝謝你。我的病能治好,也有你一份功勞呢。”

優優抬頭看著周月,這張面孔該是多麼相熟,雖然他不再留韓國歌星那樣的頭髮了,但依然帥氣,依然清秀。周月平平淡淡的謝意讓優優突然眼中含淚,她聲氣難勻地問了一聲:

“你生病時候的事,你都忘了麼?”

周月笑了笑,不無抱歉地說:“啊,我那時候腦子壞了,所以什麼事都記不清了。”

“全都記不清了?”優優的聲音有些發抖。

周月和王科長互相對視一眼,似乎對優優的激動都有些意外。優優這時真的控制不了自己,她流著淚從座位上站起,快步跑出了這間餐廳。

優優站在餐廳門口,竭力想讓自己心情平靜。王科長和周月誰也沒有出來追她,她擦乾眼淚走回旅館。她走下旅館陰冷的臺階,責怪自己不該失態,她不該再把周月放在心裡,她已經屬於另一個人了,她剛剛和那個人互許了忠貞。

她走到大姐房間的門口,說不清自己已經心靜還是心死,因為她已經開始琢磨,關於她和凌信誠的事情,該怎樣向大姐述說。

她沒想到,大姐不在。

大姐住的屋裡,屋門敞開,姐夫正在彎腰躬背,往一隻旅行袋裡裝著雜物。優優驚疑地看著這間凌亂的小屋,心裡慌慌地顫聲發問:

“姐夫,我大姐呢?”

“啊,優優回來啦。”姐夫直起了身子,看著門口滿面驚疑的優優,連忙堆出一副笑臉。在優優的印象當中,姐夫只是在和大姐談戀愛的時候,才對優優這樣笑過。他笑著說:“你姐姐住到醫院去了,今天下午去的,我這是回來取點東西,明天一早還要給她送去。”

“住醫院?”優優似乎隱隱明白,但她還是問了下去:“誰送她住的醫院,咱有錢嗎,住在什麼醫院?”

“啊,今天下午你們公司來了兩個領導,帶了醫院的急救車來,把我們一起拉到朝陽醫院去了。住院的錢肯定是他們交了。那急救車我還是頭一回坐呢,裡面裝置非常高階,你大姐在車上可以躺著,還沒到醫院就吊上針了。優優,要不然我以前總說要進就進這種大公司呢,那氣派就是沒得好比。優優你吃過飯麼?今天你們公司的人還留了錢給我,你要不要出去吃點東西?”

優優怔了半天,不免疑問:“咱們,咱們怎麼能隨便用公司的錢呢,你知道以後要不要還?”

姐夫似乎早就胸有成竹:“還什麼。咱們有錢就還,沒錢就不還,我又沒和他們立字據的。人家都告訴我了,說你現在在幫公司老闆做事,說你很忙顧不上家,所以公司對你家裡應當照顧。這就明擺著就是不用還的嘛。我這個人很搞得清的,不明不白的錢我一分都不會用。”

從這一刻起優優心裡更加清楚,她已無法退出,她只能義無反顧!她過去欠了凌信誠償還不清的罪責,現在又欠了他無須償還的好處。也許她最應當告誡自己的就是姜帆的那句名言——這世上人與人之間,事與事之間,全都是交易!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也沒有可以欠賬不還的債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