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夜,荼靡已盡,花黃人心瘦。

餘採輕輕拍了拍方木木的後背,“去我們家喝口水吧,就當謝謝各位鄉親了。”

“媽媽我想喝水。”袁友亮懷中的袁承樂對著旁邊的林曼說道。

“乖樂樂,我們回家喝。”林曼心疼的看著自家的兒子。

“去木木家。”袁承樂十分認真的說。

林曼臉上閃過了尷尬,原本她不想在已經過了午夜的凌晨打擾別人家的,她看著剛剛邀請著大夥兒的餘採,笑著應聲說道,“那就去喝兩口水,我家這會兒估計缸裡也沒水了。”說著,她還乾笑了兩聲。

方木木將感激的眼神投遞給了袁承樂,她知道袁承樂一定也看到了爸爸。

方建煩躁的站在門口來回踱步,他從不知道方木木那麼小的一個人竟然膽子大到玩失蹤,失蹤就失蹤吧,反正他也不心疼。最讓他憤怒的是他在瓦罐村裡面子上要過不去了,基本上半個村兒的人都在找方木木,而他也是不久前才從陳少東嘴裡聽說到的。他慶幸著,幸好自己沒有喝多少酒。

看到蜂擁而至的人群,方建的內心有些慌亂,煩躁慌亂之中他還是快速的將目光鎖定在了此次讓他丟面子的罪魁禍首方木木身上。

“木木,以後千萬別再亂跑了,你可擔心死我了。”方建為了博回自己的面子,偽裝成了一個慈善的父親,正說著話,他便伸手想要從餘採手裡將方木木抱過來。

“她身上髒。”餘採說完之後,一個側身避開了方建的手,她隱忍著的淚水在黑暗中滑落一滴,只有那一滴。

方建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若不是深夜,人人都能識破他被揭穿的偽裝真面目。

在餘採的身子經過方建的身旁時,方木木聽到了來自爸爸的真實想法。

“捷足先登的狗東西,你等著!”方建說得很快,沒有人能看清楚他嘴巴的起合。

方木木能夠從那個聲音之中聽出來隱忍的怒氣,“爸爸好。”不自覺出口的話語是顫抖著的,與之協調的是身體的顫抖。

餘採抱著方木木的手臂上加大了力氣,她並沒有回頭看方建,畢竟不用想她也能夠知道。

“木木乖,媽媽去招呼下那些伯伯嬸嬸就來。”餘採將方木木放在側屋的炕上,她只能盯著方木木稍微能看得過的臉,哪怕就是看著這樣一張能看的過眼的臉,她眼中的淚花就已經迅速侵佔了視線。她用袖子擦掉眼淚,然後徑直的出門去了。

側屋的燈光雖然昏暗,但要比山洞裡的煤油燈亮上許多,甚至有些刺眼,方木木微微眯著眼睛,她的瞌睡在疼痛的教唆下越來越沉重,她的意識卻還在死撐著。

側屋的門雖然關著,但主屋的動靜還是能隱約的聽見,方木木想那裡一定很熱鬧,不然人聲不會如此鼎沸,她想那裡一定很和諧,不然房頂不會安然的還在頭頂之上,她想那裡一定很令人窒息,畢竟那屋子她白天才去過,那裡只能夠容得下爸爸。

方木木終於捨得閉上了雙眼,她聽著一切動靜合奏的夜曲。許久之後,打擾她聽曲兒的是側屋門被偷偷開啟的聲音,那個人像是在害怕著被發現,所以走路也很輕。

方木木緊張極了,她以為可能會是袁承樂,當她的身上狠狠的捱了兩巴掌之後,她從喘息中聽出了來人是她爸爸。她仍舊閉著眼睛裝睡,身子更是一動也不敢動,均勻的呼吸代表著她還在‘夢鄉’。

“下次再讓我丟人,我要了你的命,捷足先登的狗東西!”方建說完話後,又重重的打了方木木兩巴掌,而後匆匆的出了側屋,因為有人在院子裡叫著他的名字。

方木木能夠感覺到眼淚死命的想要扒開眼皮,從那裡流出來。她大腦裡的記憶開始沉寂在回憶的潘多拉魔盒裡無法自拔,像變戲法一樣,往事一幕幕上演,在方木木出生的這些年裡,她所遭受的無非就是這個世界對女性的偏見。哪怕是餘採,偶爾嘆氣的時候,方木木也能感覺到餘採對於自己生了女娃的介意。

方木木細細尋著回憶之下自己內心的真實,幸好這些遭受沒有將她熬成一個扭曲的人。

主屋似乎比之剛剛安靜了許多,方木木用自己破爛的袖子擦掉了從眼縫兒裡跑了出來的眼淚。

側屋的門再次響了起來,聽到木棍支在門上的聲音,方木木知道是媽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