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不再說話,專注於她的工作上。或許是生意太過火爆,我點的菜遲遲不見上來,我有些百無聊賴又不想打擾安妮工作。

看見安妮放在桌上的平板我便隨手拿了過來,開啟平板,裡面都是她的拍攝作品,我一張一張的滑著欣賞。

不得不說安妮的專業素養真的很強,連我這個門外漢都能看出來無論是找景的角度還是光線的運用都做到了極致。

她幾乎什麼都拍,熙攘的街景,空寂的夜空,遼闊的草原,起伏的山川,幾乎應有盡有。

除了這些還有一些人的生活照片,比如一張一個瘦削的孩子光著上身趕著一群牛的照片,一個勞作的婦女揹著竹簍,竹簍裡面一個孩子正在哭泣的照片,一個滿臉皺紋面目滄桑的老人坐在土牆根兒曬太陽的照片。

看著這些照片不禁讓我覺得安妮按下的每一次快門,不僅是一張照片,更是一種人生。

看著這些照片我恍然知道,原來在我渾渾噩噩爛醉街頭的時候,安妮已經悄然走過了這麼多地方,領略到了這麼多震撼的自然風光和冷暖人世。

而我曾幾何時也有過相同的夢想,而現在卻窩在這個城市裡慢慢腐爛。

我想我是羨慕安妮的,她可以為憑著一己之力慢慢的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的理想,雖然道路坎坷她走的步履蹣跚,但她從來沒有改變過方向。

而我卻選擇了隨波逐流,任由生活的洪流把我衝向未知的地方,原來的夢想早已是回不去的彼岸。

我一張張的往後翻,看著照片裡的景緻在心裡領略一下身臨其境的感覺,權當做我也去過那裡。

當我翻到最後十幾張照片的時候我的心情似乎一下子被某種不知名的情緒給牽動了一下,我看到了戈壁,看到了胡楊,看到了終年不化的白頂灰底的雪山,看到了從一個山頭橫拉而過穿過公路拉向另一座山頭的五彩經幡。

我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我突然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我也知道有一個男人為了這個地方拋妻棄子背離家鄉幾十年杳無音信,這個我四歲便記得並且從沒有一刻忘記過的地方,這就是西藏。

我的情緒變化終於引起來安妮的注意,她好像一下子意識到了什麼,接過我手裡的平板電腦。在看到平板上的照片後她瞬間明白了我情緒變化的原因。

“原來你是去了西藏!”我看著她喃喃的說,但她的模樣在我眼裡是模糊的,此刻我的瞳孔已經無法聚焦,思緒也已飛到了一個遙遠的地方。

“哥,對不起,我不該讓你看到這些照片!”安妮語氣透著自責和歉意,這個世界上除了母親只有她知道我的禁忌。

“沒關係安妮,你知道,這不是你的錯。”此刻我的心裡像長了一顆草,它在迅速的長大並飛快的蔓延,幾乎要把我的心臟撕裂,一股幾乎讓我窒息的恨隨著這顆野草的瘋長,慢慢變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我想一定是我的表情太過可怕嚇到了安妮,她合上筆記本,手放在我握成拳頭的手上。

“哥,你不要這樣,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就不能忘記它,我知道有些事情很難,但如果你肯嘗試去忘記,總有……”

“安妮你不要說了!”我打斷安妮的話。“你知道有些事情是過不去的,我怎麼可能去嘗試忘記,我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記。”

“……”

“安妮,你去過這個地方,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個地方到底有什麼好,不過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這個地方憑什麼值得一個人拋棄一切去追求?”

“哥……”

“安妮,這個地方我一定會去看看,有些事一定要有一個原因,也一定要有一個結果!母親已經死了,我得對她有一個交代!”

“哥……你如果一定要去,我陪你……你要明白,其實你並不孤單,這個世界上除了母親還有人在乎你……你還有朋友,你還有我們!”

我只覺得一股恨意充刺全身,安妮的話我已聽不真切。

這頓飯由於這個小插曲整個過程都在沉悶中度過,我看著安妮看我的悲傷眼神心裡有些不忍,本來是想好好請她吃一頓飯,沒想到搞成這個樣子。

可是我實在開心不起來,安妮似乎也被我影響的沒什麼食慾,只動了幾筷子便放下了。我心裡有些悔意,感到對不起安妮。

吃完飯這頓讓人沮喪的晚餐後安妮說送我回家,但被我拒絕了,我實在忍受不了和她之間因剛才的話題而導致的沉默氣氛。

她也不再堅持,她是瞭解我的,她知道這個時候我最需要的是想一個人獨處,這麼多年了她一貫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