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江泠想到了許久之前,那群喜歡到他院中蹭吃蹭喝的貓兒,自從被父親發現,自從僕人將它們趕走後,再也沒有狸奴踏足過他的院落。

葉秋水大概也會這樣,她是人,比貓更能看得出同類的傲慢。

江泠幾次張口,想說什麼,但憋了半天,又一個字都沒蹦出來。

等了許久,他都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像個石柱一樣杵在窗戶外。

葉秋水終於納悶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還不走?”

江泠因為體弱多病而常年蒼白如玉的臉泛出紅色,他斟酌許久,張口竟然是,“我聽下人說,明日……有藕粉桂花糕和白玉丸子,那個你……吃……嗎?”

葉秋水眼睛瞪大,震驚他想這麼久怎麼居然是問這個。

她眼前浮現出那日被江泠的家人發現,她母親掩著面,讓丫鬟將江泠屋子裡的床褥,帕巾全部扔掉,葉秋水想強硬一點,現在就服軟顯得她很沒面子,但話到嘴邊,葉秋水又很不爭氣地屈服了。

一個又一個精緻酥甜的點心在她眼前飛呀飛,葉秋水甕聲甕氣道“……吃。”

不待江泠回應,她又說“兩個我都要吃,你都得給我,要很多。”

江泠終於笑了一下。

見他笑,葉秋水更加沒面子,她作勢要拉起窗戶,還不忘冷哼,“你快走!”

“嗯,我走了。”

江泠說,他轉過身,摸黑走到牆邊,來時可以藉助院子裡的桃樹,回去就沒那麼方便了,萬幸的是葉家房屋矮,他踩著柴火堆爬上屋簷,可以跳上高牆,再順著桃樹滑下去。

江泠身手很差,好幾次踩空,葉秋水面上冷冰冰的,看到他踩空又叫道“你用手抓著磚頭呀,腳踩實了,笨!”

江泠默不作聲,老老實實順著她的話改變姿勢,在爬牆上房能手“葉師傅”的教導下,終於順利地回到了自己家中。

垣牆粗糙,還有許多凸起的沙礫,江泠在攀爬的過程中,衣服被蹭得更爛,繡工精美雅緻的圓領袍四處勾線,等回到家中時,他已經頂了一頭的樹葉,細皮嫩肉的手臂上也遍佈大大小小的劃痕。

江泠飛快從先前住的院落跑回現在搬來的地方,氣喘吁吁,緩了許久,僕人都以為他已經早早歇下,沒有發現異常,江泠輕手輕腳回到屋中,脫下髒衣,拔掉髮間的樹葉,將擦傷簡單上藥,最後將“證物”通通塞進櫃子最深處。

深夜,江泠躲在被子中,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這樣有違君子言行,翻牆爬樹,甚至踩上別人家的屋簷,這些都是小人行徑,若是被父親與母親知道了,大概會痛心疾首,父親會引經據典,用各種古籍上的文字與聖人的話語來告誡他,這樣都是不對的。

江泠尊師重道,恪守教誨,從小到大,他都是族中子弟楷模。

但是他並不覺得自己正在犯錯。

高牆築起,葉秋水無法再像從前一樣爬上去,坐在牆頭和江泠聊天。

夜裡,僕人離去,江泠又獨自繞到原來的院子,將包好的點心與醫治跌打損傷的藥用繩子繫上,另一頭扔進葉家院裡。

葉秋水抓住,拉動,繩子越過垣牆,吊著一包精緻的點心和藥油。

得逞後,江泠若無其事地回到房中,解衣睡覺,下人只當三郎讀書讀累了,早早歇下,作為全曲州最聰慧知禮的小郎君,他的任何舉動都不會有人懷疑。

垣牆太高,已不適合攀緣,上一次偷偷翻牆,留下一手劃痕,險些被下人發現,一旦摔落,必然殘疾。

雖然他們不能再見面閒聊,但並不會因為一堵牆就停止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