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溫端起了藥碗,只覺得在手中好像有千斤重,想要湊到嘴邊卻怎麼也提不起勁來。

“胡大人,我父親剛用完藥,是不是緩一緩再服這貼藥。”劉璟突然開口。

胡惟庸眉頭一皺,面容頗為不快,“這不好吧,這畢竟是皇上傳旨,太醫親自開的藥,按理說要由胡某親自看著劉公服下,然後再向皇上回稟。”

劉伯溫點了點頭,“煩請胡大人稍候,也可以將藥留在這,老夫想先歇息一會兒,如果今天的藥不見效果,胡大人可以明天再帶太醫來。”

“這……”

胡惟庸頗為猶豫,畢竟這是朱元璋吩咐的事兒,他怕夜長夢多。但是轉念一想,只要劉伯溫還在應天,朱元璋的聖旨還在,他就不怕劉伯溫耍花招,畢竟連劉府外圍也被他派了人監視,如果劉伯溫想跑,也跑不出應天城。既然如此,又何必急於一時,如果他剛來送過藥劉伯溫就暴斃在家中,傳出去豈不是對他的名聲也不好?所以為了完成朱元璋交代的“任務”,也為了自己的名聲,他在湯藥中也只加了一些見效比較慢的……

“既然劉大人如此說了,惟庸也不好勉強,那我便將藥留在這裡了,希望劉公服下身體可以早早康健,若是不見康復,那胡惟庸明日再帶太醫來給劉大人換個方子!”

胡惟庸一番話說得頗為誠懇,劉家兩兄弟只好將他和太醫送至大門外,隨後急忙回屋看向劉伯溫。

“父親,我覺得此事有蹊蹺啊,胡惟庸素來與您不和,甚至不止一次打壓您,想治你於死地。這次就算有皇上的聖旨,也難免他不動些手腳,我怕這藥不乾淨,我看您還是別吃了。”

劉璟相比於劉璉機智不少,看問題更加全面,胡惟庸表現得越親和,反而令他越擔心。

“是啊父親,我覺得二弟說得對,這藥您還是別吃了,我再去藥鋪抓些藥,給您重新熬一副藥吧。”劉璉說道。

劉伯溫沒有說話,而是將今天一早李三思送來的信遞給了二人,兄弟二人看過朱標的信件皆是臉色一變,頗為後怕。

“父親,這……”

“如此說來,莫非是皇上下旨讓胡惟庸來給您送藥,藉機除掉您!這可真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劉璟滿臉憤恨。

“幸好您老人家和太子素來交好,有他的提醒,您這一劫應該可以躲過去了。”劉璉點了點頭。

劉伯溫嘆了一口氣,“你們可能都猜錯了,也許皇上根本沒讓胡惟庸殺了我,只是給他一個模稜兩可的態度。胡惟庸此人自視精明,尤其願意過度揣測聖意,有時候這是好事,可咱們當今皇上可是曹孟德一般多疑且工於心計的人啊,我斷定皇上這是假借胡惟庸迫害我一事,然後追究胡惟庸的責任。”

“那我們現在就走,我收拾一下,然後偷偷逃出應天,我們回青田老家。”劉璉急忙起身。

“不用忙了,這應天城現在就是我的牢籠,準確的來說這天下就是我的牢籠。我要是沒猜錯的話,外面都是皇上和胡惟庸的眼線,他們不會放任我們離開的。”劉伯溫搖了搖頭。

“那……父親,您不是精通醫術和五行麼,您看看能不能設計假死,逃過這一劫就安全了,我猜太子殿下也是這個意思,他一定會回來幫我們的。”劉璟想到了一個頗為齊全的辦法。

劉伯溫笑了笑,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反而看著這兄弟二人。

“你們自打啟蒙之後就讀了不少的書,也受了我不少的教導。今天就把紙筆拿過來,我要再給你們上一課。”

劉璉劉璟不敢耽誤,急忙從屋內取來紙筆,坐在了劉伯溫的病榻前。劉伯溫首先看著大兒子,緩緩開口。

“璉兒,你為人忠厚老實,正直孝順,這樣很好,我很欣慰。可是你這個性格實在是不適合做官,朝廷上的事情太複雜了,你正直有餘,機敏不足。我希望你可以寄情山水文學,如此一生倒也不錯。”

隨後劉伯溫掙扎著坐起來,咳嗽得更厲害了。

“咳咳咳……璟兒,你最像我,機智幹練,我的一身本事你也學了大半,但是你太像我了,性子剛烈,嫉惡如仇,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事情啊。我要是沒猜錯,等我死了之後,等胡惟庸伏法了之後,皇上肯定還會想起你來,找你做官。不要推辭,不然就會和我落得一個下場。你記住,如果當今皇上在位,你要一言不發,萬不可嶄露頭角,等到後繼之君繼位,你再發揮你的才能。”

劉璉和劉璟兄弟二人淚流滿面,劉伯溫此時的舉動無疑是在交代後事,他們又怎麼會聽不出來。

“世人皆說,劉伯溫其人,精通天文地理,五行八卦,風水星象,奇謀百出。其實不過是誇大罷了,我在文學方面的造詣,你們二人已經繼承大半,日後也會成為一代名家。至於五行八卦,我從來沒有教授你們,連璟兒學的也只不過是皮毛。我希望你們答應我,日後我劉家的子孫絕對不可以再學這樣東西,若是有為仕的命就學做好官,若是沒有為仕的命,就做個農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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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伯溫此時倒是有些精神了,整個人起身端坐在床上,彎了數年的脊樑竟奇蹟般地再次挺直。

“我劉伯溫孑然一身,說來也遺憾,沒有給你們留下什麼財產,只有青田有祖屋一間,薄田幾畝。至於我寫過的那些書,大部分都在書房,至於兵法和占卜之術我已經安排妥當了,就差這最後一本書了,說起來這本書可耗費了我這些年不少的心血啊,說他能改變朝局,改變天下也不過分,這本書,我死後就放在棺材的夾層裡吧,然後隨我悄悄下葬,一定要記住,當今皇上一日不辭世,此書一日不可見天日。”

說完,劉伯溫便從懷中掏出一沓還未裝訂的紙張,也足有幾寸厚。劉璉用綢布包好,然後放在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