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真心無相亦無音 清淨法身只恁

“唉……”何穗手提藥簍，步履輕緩，卻仍碾碎了地上松針，驚起幾隻夜鴉，撲稜稜飛入夜色。他駐足於青石碑前，袖中悄然滑出一隻半舊的銅燭臺，燭光搖曳，映出碑上“愛徒南瓔”四字，字跡斑駁，苔痕累累，似訴說著歲月滄桑。

何穗默然無語，只靜立碑前，身影如松，凝然不動。夜風拂過，林海陣陣，似低吟，似嘆息。他目光沉靜，凝視碑上苔痕斑駁的字跡，彷彿透過歲月，望見昔日那抹倩影。燭火搖曳，映得他眉目間隱有一絲黯然，良久，他抬手輕撫碑文，指尖觸到冰涼的石面，似觸到往事，心中波瀾暗湧，卻終化作一聲無聲的嘆息，消散在夜色中。

“二位遠道而來，怎麼還要和我這個主人藏著掖著？”何穗話音甫落，林中陰影處陡然傳來一陣低笑，隨即兩道身影緩步而出，面帶邪笑，目光如刀，直逼何穗。

一人裹著黑褐色雲紋長袍，腰間三枚薄刃飛刀泛著蛇信般的冷光。眉骨斜劈的赤紅舊疤隨面部筋肉蠕動，宛若飲血蜈蚣驟然驚醒。月光掠過刀疤剎那，竟在青石板投下扭曲殘影，恰似閻羅殿前懸著的修羅鬼面。五指青筋暴起如蟠龍纏柱，指縫間隱約透出玄鐵打造的飛刀握柄，刃口寒星點點，竟將半闕殘月割成碎片灑落肩頭。

一人身裹灰黑斗篷，鐵塔般身形將月色劈作碎銀灑落。亂髮下斜咬半截枯草根，每當他稍一振臂，便能隱隱約約聽到金鐵交鳴之聲，當夜風掠過草莖時，虯結筋肉在麻布下起伏如巖，竟似惡鬼羅剎活動筋骨。

二人袍袖翻卷間，暗繡的金鱗蛇紋竟流轉泛起幽光。但見兩條虺蛇以九宮鎖魂之勢交纏，蛇身交纏處鱗片倒豎如刀刃相斫，蛇瞳在月下泛著刻骨怨毒，衣袂每振一分，便似有千百道含恨而終的冤魂在鱗片縫隙間嘶鳴。

“何老先生果真了得。”長袍男子聲音低沉，腰間飛刀隨著他的話音輕輕顫動，發出清脆的叮噹聲，彷彿夜風中搖曳的風鈴。他目光如電，直視何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世人皆知你御針施灸之術神妙無雙，卻不知你的武功竟也如此深不可測。今日一見，真是名不虛傳。”

“我想你們是認錯人了吧？”何穗微闔的雙目驟然睜開，他的聲音清冷而平靜，眸中寒光如電，彷彿兩道冷冽的劍鋒劃破夜色，“鄙人姓姚，不姓何，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草郎中罷了，並不是什麼神醫。”

長袍男子聞言，身形微微一滯，腰間飛刀的叮噹聲也隨之戛然而止。他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何穗，似在揣摩他話中的深意。片刻後，他冷笑一聲，道：“認錯人？何老先生的名號在江湖上如雷貫耳，豈會認錯？莫非閣下是想裝糊塗，矇混過關？”

“呵，器絕，看來何老先生是老糊塗了。”壯碩男子冷笑一聲，聲音中帶著幾分譏諷與不屑，“也是，造下了多少罪孽，怕是連自己都記不清了吧？”

“你們找的那個畜牲何穗已經死了。”何穗的聲音低沉而冷冽，如同寒冰刺骨，簡短而決絕，再無多言。

他緩緩抬頭，目光投向漆黑的夜空，彷彿那深邃的天幕中藏著他所追尋的答案。他的神情淡漠，似乎眼前這兩人已不值得他再多看一眼。夜風驟起，捲起層層落葉，簌簌作響，彷彿天地也在為這一刻的低沉氣氛而嘆息。

“死了？”長袍男子眉梢一挑，嘴角的笑意愈發陰冷，“何老先生，這話可騙不了我們。江湖上誰不知道你何穗的手段？假死脫身，對你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吧？”

“你們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何穗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他的目光如刀，直刺長袍男子的眼底，彷彿要將他心中所有的隱秘都剖開。

“老先生不必這樣，我們沒必要找你的麻煩。”器絕的聲音忽然放緩，嘴角的笑意也收斂了幾分，彷彿剛才的劍拔弩張只是一場戲碼。他輕輕抬手，示意身旁的壯碩男子退後一步。

何穗眉頭微皺，目光依舊冷冽，但手中的銀針卻稍稍放鬆了些許。他並未開口，只是靜靜注視著器絕，等待他的下文。

“沒什麼，不過給你看個東西，拳絕，我們走吧。”器絕話音未落，便轉身邁步，斗篷在夜風中翻卷如雲。拳絕雖面露不甘，卻也未再多言，只是狠狠瞪了何穗一眼，隨即跟上器絕的步伐。兩人的身影很快隱入林間，只留下幾聲低沉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最終消散在夜色中。

何穗站在原地，眉頭依舊緊鎖，目光中透出一絲疑惑。他並未放鬆警惕，手中的銀針依舊緊握，目光掃視四周，確認再無埋伏後，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低頭看了一眼青石碑上的“愛徒南瓔”四字，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片刻後，他輕聲喃喃：“終究是躲不過嗎？”

話音未落，他的目光忽然一凝，低頭看向腳下，那物不過鴿卵大小，卻教人移不開眼去。通體赤紅非玉非石，倒似一團凝固的經年血珀，內裡隱有暗芒流轉，恍若千萬條細密血絲在皮下蠕動。猶如心口赤血化氣凝結而成，生滅流動，無有住相。

……

“你看，我就說要敲一下吧……”風鈴兒見氣氛微妙，唇角輕揚，發出一聲清脆的輕笑，語氣中帶著幾分俏皮與尷尬，彷彿一隻靈巧的燕子，試圖用翅膀拂去空氣中的凝重。

“那位老先生為什麼會有這個……”白鈺袖俯下身子，輕輕將血精拾起，那妖異的光芒在她掌心流轉，彷彿有生命般跳動。她的指尖微微顫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既有疑惑，又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警惕。

燭光映在她的臉上，將那血精的紅光折射出奇異的光暈，彷彿將她整個人籠罩在一片朦朧的血色之中。

“那位老先生就是何穗！”南笙的聲音陡然一沉，彷彿一道驚雷在寂靜的屋內炸響。她的目光緊緊盯著白鈺袖手中的血精，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我們這就去找他！”南笙的聲音堅定而急促，彷彿一刻也不願耽擱。她猛地站起身，肩上的守宮被她的動作驚得微微一縮，鱗片在燭光下泛著幽幽冷光。她的目光如炬，緊緊盯著白鈺袖手中的血精，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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