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燕驚塵耳發兩鬢之上,不知怎麼,竟緩緩現出了一絲風塵之色,雙鬢長髮,淡淡霜白,輕輕飄動在風中,短短一瞬,染白了人生多少歲月。

明筱倩臉色霍然微微發白,緊緊抓住了燕若雪的手臂,連呼吸也變得顫動起來,燕若雪亦是怔怔地看著自己父親,這個從來在她眼中高大若巍峨大山的男子,平生第一次在人前露出了滄桑之色,但也比任何時候都要來的真實和親切。

林辰看著燕驚塵的背影,嘴唇微動,忽然間竟是熱淚盈眶,恍惚中,師父在劍冢意境中親手把那一劍交給自己的一幕,彷彿又出現在眼前。

他臉上神情變幻,似激動,又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傷懷,最終千言萬語,都壓入深心,忍不住低頭,只靜靜喚了一聲:“師父……”

燕驚塵默默目送著風吹的方向,半晌過後慢慢轉過身來,臉上掛著淡淡笑容,神情有著說不出的灑脫,目光意味深長的看著眼前這個徒兒,微笑道:“痴兒,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你又何須介懷。”

“可是……”林辰顫聲道。

“有些人,活了一輩子,自以為能看透,卻什麼都不懂,終究一無所有,但有些人活了那麼幾天,卻因為心中有無法捨棄的東西,放棄了所有,卻都什麼都懂了。”

林辰心中一顫,猛的抬起頭來,此刻的師父,沒有了那令人刺目心驚睥睨塵世的劍意,渾身上下看去與普通人沒有任何異樣,但卻透出別樣的氣質,尤其是一雙眼睛深不見底,平淡而安靜,清晨的陽光星星點點的落在他的身上。

這一刻,雙鬢微霜,一襲白衣的燕驚塵,宛如一朵白蓮,在群山之中遺世孤立。

那是一種極難言喻的感覺,就是不遠處的眾人,也明明感覺到燕驚塵似乎比以前多了些什麼,但具體是什麼,卻是無法說出來。

林辰在輕輕吹過掠起衣衫一角飄動的山風中靜靜站著,默然無語,臉上的神情漸漸平靜下來,片刻後,他吸了一口氣,什麼都不說,只慢慢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三次響頭,再次的,正式的深深地往這個男子拜了三下。

這是出師禮,眾人微微動容。

燕若雪和明筱倩相視一眼,忍不住走了上來,走到父親面前,還未說話,已是淚眼朦朧,看到父親忽然微白的鬢髮,明筱倩更是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燕驚塵看著自己這對女兒,目光一剎那間變得無比的柔和,他輕輕的伸出手,撫摩著明筱倩的頭髮,又朝一旁靜靜站著的燕若雪點了點頭。

隨後目光落到天邊,眼中微起漣漪,微笑道:“你來遲了。”

眾人聞言一怔,燕驚塵笑而不語,只是目光靜靜的看了遠處一眼,隨後揹負著雙手,道袍輕拂,只是一步踏去,就已經身在遠方,慢慢消失在寧靜的山嵐晨霧之中。

“爹爹……”明筱倩不禁叫了一聲,可轉眼間,燕驚塵卻是去的遠了。

就在眾人有些茫然的時候,一個身影忽然出現半空之中,默默地看著燕驚塵離去的方向,眾人心中一驚,崑崙慕容龍幽幾人卻是又驚又喜,不禁叫了出來,來人赫然是洛天衣。

只是,慕容龍幽等人臉色忽然一變,有些愕然地看著這位師尊,洛天衣臉色似乎有些蒼白,身上衣裳也有幾處血跡斑斑,看去竟是受傷了。

“師父!”慕容龍幽驚呼一聲,眾人也是臉色大變,這位崑崙瓊華宮宮主,可是與燕驚塵齊名的人,這世間還有誰能傷到他?

洛天衣卻是渾然沒有聽到的樣子,他遠遠凝視著那個早已遠去的身影,臉龐上的神色,卻不知是悲還是喜。

許久過後,他在心中微微的嘆了一口氣,面上終於現出一絲悵然若失,喃喃自語——

“就算你一身道行仍在,可你既然放下了手中的劍,那也意味著不再拿起它吧,或許說,這個天地,再也容不下你的劍了。”

“你倒是灑脫,果然這才是你啊,燕驚塵,這方面,我始終不如你啊。”

“只是……”

他默默抬頭,看著頭頂天光熹微的青冥。

“這個世間,今後還會有你這樣的人,這樣的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