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寂寥大地,也是一般的天光初晨,那輪逐漸淡去的明月,徒留下一個依稀可見輪廓影子,依然高懸天際,靜靜望著這個塵世人間。

風起風藉,雨起雨歇,遠離十萬大山百里之外一座巍峨入雲的大山之上,一片安靜。

崖上的山風一直在吹,此刻此地,懸崖邊上,也有個人抬眼注目著那一片片飄動潔白的洪雲,他青衫輕拂,依然還是儒雅飄逸,只是稜角分明的臉上,那雙幽邃的眼眸餘光之下,透著不怒而威桀驁不群的氣勢。

他的視線落在雲海之外,竟然看到了遙在天邊對岸隱約可見的那一片古寺佛塔,東方晨光正慢慢淡出,初升之日的微光照耀在那一片山脈雲霞上,反射出一種極為肅穆神聖的光澤。

梵音寺,那是人間最壯觀的佛家重地。

青袍男子看著那沐在朝色中的世間不可知之地,目光深沉而映著淡淡迷離光澤,一時間似有些出神,良久之後才輕聲感慨說道:“羅浮……這時候真的很好看,就是我招搖山也沒有這般蓬勃鍾靈的朝氣仙氣。”

荒山寂寂,天光微亮,雲濤在呼嘯的山風下捲動生滅,在衣衫飄動與沉默之間,彷彿時光在這一刻也悄然靜止。

恍惚之間,有人嘆息,聲音清淡,慢慢飄逝於風中。

“羅浮山一向都是天地鍾靈之所在……不可知之地,世間上還能有多少個這樣的仙家福地,能不好看麼?”

男子身後山壁的昏暗處陰影晃動,忽地一道黑影彷彿從深邃黑暗中輕輕飄出,無聲無息落在山道之上,因為背光的緣故,看不清楚他的臉龐,只聽他聲音低沉沙啞,似是故意為之,他默默看了一眼前方那個負手而立的背影,然後慢慢仰頭看天,目光閃爍著異光,說不出的詭異。

青袍男子對他的出現也不在意,也沒有回頭,自顧一笑,淡淡道:“先生,你說他當初是否也想過,在他離去後,自己一手創立的宗門竟會歷經滄桑而不衰,沒有淹沒於歲月洪流中,反而成為主宰一方的名門巨擘流傳至今。”

“葉菩提……的確很了不起,不愧是佛家老祖,只是可惜他的事,如今早已湮沒於時代大潮中,除了梵音寺和玄門輩分極老的一些人,只怕現在也沒有多少人知道了。”沉默了片刻,那人輕嘆一聲。

青袍男子迎風搖頭,隨意道:“他沒有什麼了不起,因為他現在也只是跟我妖族一般,被世間所遺棄,就算給他自由,也是個可憐人罷。”

那人怔了怔,沒有接話。

青袍男子笑了笑,又道:“倒是你,以你在玄門中的身份地位,這個時候出現在我身邊,真的沒問題麼?”

那人注視這個蠻荒主人良久,嘴角揚起一絲淡然笑意,道:“能有什麼問題,我又不是倒戈向你們,我只是單純的欣賞你這個人,以及你的宏願,如此而已,對你們妖族作惡人間的,該殺的我還是會殺,而且絕不會留情。”

男子有些啞然失笑,道:“這莫非便是所謂的道貌岸然麼?”

那人面容一斂,也不解釋,甚至面色上也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只淡淡道:“隨便你怎麼想,這是我的底線,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改變。”

男子微笑了一下,卻不說話,兩人沉默了下來。

在這片靜穆之中,忽然遠處有幾聲破空聲音傳來,這聲音初起時還在遠處,但轉眼間已出現在男子身後,微亮的晨光之下,如果張半仙以及小明若看到,必會認出這幾人,赫然是那日荒山酒肆中跟隨著男子的那幾人。

只是令人驚異的是,無論是幽嬋,青鸞,還是那個面相陰沉沒有了一臂的灰袍男子,都是氣息絮亂,臉色並不好看。

青袍男子轉過頭來,向三人看去,微微笑了笑,緩緩道:“辛苦你們了。”

灰袍男子苦笑一聲,低沉著聲,道:“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崑崙瓊華宮宮主,我們三個人出手,也差點留不住他一時半刻,若非他無心戀戰,只怕我們也不能輕易脫身。”

青袍男子皺了皺眉,隨即點了點頭,輕輕嘆息一聲,道:“崑崙……洛天衣麼,人果然是萬物靈長,不僅是他,還是蜀山燕驚塵,當年不過還是銳意輕狂的年輕人,如今也終於走上了旁人一生也莫塵莫及的高度了麼,窮奇,你說,比起當年那個人,這兩個人如何?”

窮奇臉色變了變,看去更為陰沉,他看了一眼自己空蕩蕩的左手衣袖,然後眉目微閉,彷彿又回到了過去那段刻意遺忘卻始終徘徊心底的歲月,那個手持鎮妖神劍桀驁不可一世的男子,隻身一人在蠻荒各地留下無數傳奇,甚至狐岐山前那一段絕壁上,至今仍留著那八個同樣桀驁沖天的劍痕字跡,見證著那人曾經輝煌的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