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琳的葬禮,是在七天後舉行的。

白頭翁團伙覆滅的那一天,因為任哥的到場,我在張宗亮的槍口下撿回了一條命,或者說,張琳替我抵了命。

因為事發當天我出現在了案發現場,所以被帶回刑警隊經過了一天兩夜的審問,這期間,任哥為了讓我線人的身份得以佐證,為我做了很多工作,甚至還調整了一系列的筆錄,盡最大程度的把我一些違規的事情剔除了出去,因為白頭翁是震驚全省的大案,此刻被任哥偵破,所以他確實成為了警界中的英雄和楷模,在任哥的力保下,我以警方臥底的身份被無罪釋放,雖然輔警臥底在程式上違規,但不置可否的是,案子破了。

很久之前我就知道,張琳把家人都給安排到了外地,但我沒想到的是,她的家人真的就像消失了一般,在張琳認領骨灰的時候都沒有出現,所以張琳的骨灰是被我領走的,同一天等待認領的骨灰,還有冷欣的,可是我等了很久,也沒見到冷磊,仔細想想,冷磊現在還不知道有沒有從白頭翁那些人的手裡跑出來,而且他還是通緝犯的身份,估計也不敢來這裡領冷欣的骨灰,但是沒見到也好,因為我雖然在冷欣臨死的前一刻,答應他會放過冷磊,可是冷磊畢竟做了那麼多人神共憤的事情,如果真的見到他,連我自己都沒辦法確信,我還會不會記得自己答應冷欣的許諾,但我最終還是沒把冷磊的事情跟任哥說,否則任哥只要繼續查一下,冷磊是一定會落網的,而且他還揹著通緝犯的身份,一旦被抓,下場可想而知,我很恨冷磊,但冷欣畢竟死在了我面前,不管那天晚上他自己是否能夠跑出去,可是單憑他在危難時刻為我擋下的子彈,還有他那句“要給冷家留個後”,都讓我實在不忍心再去對冷磊趕盡殺絕。

張琳的葬禮很簡單,只有我一個人在場,她的墓地在安壤的公墓中,一個獨立的小墓園,隆冬初臨,周圍沒有花草,只有幾棵移植過來的松柏,樹枝低垂,毫無活力。

上午十點。

“呼呼!”

一陣風吹過,天氣已經開始變得寒冷,乾燥凜冽的風吹在臉上,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墓園中,我坐在張琳的墓碑前,看著照片中笑容恬淡的女孩子發呆。

張琳犧牲了自己,讓我跟任哥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加親密無間,她是一個好女孩吧,始終在不遺餘力的保護我,即使在臨死之前,都用死亡為了做了一個護身符,就連她的死亡,都是在為我的未來鋪好道路。

有些人的相識,從彼此間開始對視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已經註定了他們要走向悲劇了,就像我和張琳一樣,從我們第一次在網咖的相遇,從張琳第一次對我表白,從我第一次對她提起我們一起去北J,或許我們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或許張琳如果沒認識我,她的人生會截然不同。

一個文文靜靜的女孩子,因為一個街邊的小流氓,把自己的一生都填進了這個汙穢不堪的江湖裡,在二十多歲的花季裡,成為了一座冰冷的墓碑。

“你終究還是沒有能夠保護我啊。”我輕輕撫摸著張琳的墓碑,嗓音沙啞的開口,隨後眼眶中的眼淚開始順著臉頰無聲流淌:“知道嗎,我步入這個社會的初衷,是因為當年袁琦在我身邊搶走了秦鈺,所以我發誓要踏進這個江湖,因為這個社會上的階層太過於固化了,我沒有能力、又有學歷、沒有技術,我想得到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就只能咬著牙,拿命去拼,有人說人的一生中,從出生開始,這一生的路就已經註定了,他們終其一生都在掙扎,只有少數人能夠衝開壁壘,活出一副人樣來,我覺得我現在應該算是成功了吧,你知道的,我是一個沒有什麼野心的人,想現在這種生活,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墓碑冰冷,長風蕭蕭。

“這麼多年來,我總是說要保護這個,保護那個,其中也包括你。”我看著張琳的墓碑,幽幽嘆了口氣:“你知道嗎,這麼多年來,你是第一個說出要保護我的女孩子,可是我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麼極端,你竟然會為了保護我,想要去掌控白頭翁的團隊,難道你不知道他們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嗎?”

想起張琳較弱的模樣,我忽然感覺很心疼,已經不敢再去看那張墓碑上的照片:“你一個女孩子,整天跟那些狡詐兇殘的D販子打交道,一定很累吧,也一定很害怕吧,是不是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沒人在看過你的脆弱了呢,在所有人眼裡,你都要比一個男人還堅強,可是我知道,其實你比我還沒有安全感,你比我還要脆弱,對不起啊,我辜負了你。”

“呼呼!”

一陣北風掠過,將一片落葉吹到了我的臉上,一如張琳溫暖的掌心拂過我的臉龐。

“張琳,你太狠了,你口口聲聲說要保護我,可是你知道嗎,與我而言,你這才是最深的報復。”我臉上眼淚橫流:“試問人生中遇見了一個如你一般的女孩子,以後還能有什麼樣的女人,才能入得了我的眼呢?”

“唉……”

我看著面前的墓碑,特別想要抽自己一巴掌:“以前你在身邊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虧欠你的太多,不忍心去傷害你,其實我之所以沒有跟你在一起,就是怕我們會再次分開,給你造成更大的傷痛,或許我這個人,真的是太自私了吧,如果早知道你這麼多年來為我所受的煎熬,我真的應該把你留在身邊的,因為愛情不只是讓自己愉悅,它也包含了責任,可是等我明白這一切的時候,你已經連彌補的機會都不給我了,以前我只覺得良人難尋,可等我看懂這一切的時候,良人早已不歸,你說離開對你是一種解脫,可是你考慮過我嗎,這麼久以來,你一直都在為我考慮,可是你怎麼就沒有想過,你離開了,我會有多麼難受呢……”

‘嘩啦!’

說話間,我在身邊的袋子裡拿出了一瓶白酒,擰開蓋子以後,輕輕的灑在了張琳的墓前一些,隨後仰起頭,任由辛辣的液體順著我的喉嚨向胃中流淌,一口氣悶了一瓶白酒之後,我眼睛泛紅的坐在地上,將身體緩緩靠後,倚在墓園的欄杆上,繼續擰開了一瓶白酒,之前張琳在我身邊的時候,我還沒覺得怎麼樣,但是等張琳真的離開了,等我發現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了這個無時無刻關心我,把我看得比自己還重要的姑娘之後,我才終於發現,我們相處的時間太短了,我對張琳的陪伴太少了,這一刻我無比的自責,可早已經於事無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