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時為了方便行事,臉上還帶著那狴犴面具,所以覺得稍微有些氣悶,旁邊有片密林,每到了夏日時候鬱鬱蔥蔥一片。

現在雖是隆冬,也能夠遮掩行跡,便將腰間佩劍解下,握在手中,行至那片枯林當中,等著同伴過來。

而在此地上空,王安風右足輕點空。

兩道不同的勁風在他身周旋轉,令他即便是在虛空當中也能夠維持住自身的穩定,不發出任何的聲響,月色之下,他原本的黑瞳此時有些通透。

如同北地諸國所鍾愛的冰玉靈精,目力透過夜色阻隔,將下方那人收入眼底。

看著那人盤坐在地,手中之劍放在膝上。

那劍修長,劍柄上雕琢著一隻猙獰霸道的虎首,王安風的視線自那虎首上停了停,復又偏移開來。武功終究是殺人的伎倆,兵器上雕刻虎獸之類,以壯煞氣本就是尋常事情,並不值得多加註意。

他憑藉神偷門的輕身功夫,強行停留在半空中,本打算順藤摸瓜,直接等到下面那‘意難平’的同伴,卻未能如願,下方武者等了約莫一刻時間,突然站起身來。

作黑衣面具打扮的武者左右看了看,只看得天色昏沉,心開始不斷下沉。

沒有來。

也沒有訊號……

他的眼中神色開始閃爍不定。

他們行動之前曾經有過約定,無論事成與否,都會來這裡碰頭,縱然沒有時間過來,也會發出專門用於聯絡的響箭,那箭矢升上天穹,會爆開一團錦簇煙花,數十里可見,可是此時天穹之上,依舊是一片深沉寧靜。

顯然這事情已經生出了許多波折。

可能已經殞命。

心念至此,知道自己不再在這裡枯等著,若是繼續等下去,或許等來的不是同伴,而是殺身之禍,復又想到了先前在義莊中所見的那名白衣男子。

滿院黑棺,夜色如墨,白幡紙錢亂舞,就算他是殺人如麻的武人,看到那一幕的時候也忍不住心中發麻,此時回想起來,心中不由生出戰慄,再無半點遲疑,轉身朝著遠離封越城的方向,施展身法離去。

在此時,心中復又升起了僥倖。

幸虧在看到不對的時候,馬上轉身便跑,若是上前硬硬拼殺,此時或許已經殞命也說不一定,他行走江湖中,靠得便是謹慎二字,才能夠在眾多同伴當中脫穎而出,一直活到現在。

因為擔心後有追兵,他在奔逃的路上不斷地變化自己的方向,同時極嫻熟地在身後留下了種種用來誤導追兵的痕跡。

然後小心翼翼以江南道中最好材質的絲綢,將可能存在的痕跡之類抹去,看著最後一處偽裝下來的地方,心中暗鬆了口氣,深吸口氣,騰身而起。

因為為了不留下什麼痕跡,未曾鼓盪起氣勁,只是以單純的肉體之力縱躍,人在空中的時候,抬手扔出了一枚銅錢,在銅錢上借力,復又向前躍出了數丈之遙,方才輕輕落在了一處石塊上。

他回身看著最後一處偽裝。

心中充滿了自信,按著自己這樣的佈置,就算是有刑部的菁英過來,也休想要判斷出自己真正離開的方向。於是心中放鬆下來,朝著南面疾行而去。

那裡有個破敗的道觀。

正是他給自己留下的後路之一。

可他往前不過又疾奔數里,已經看到了那處道觀,方才安心下來,只要進去,換上道袍,便能避過一刺追兵,眼中浮現喜色,腳步卻突然生生停住。

雙瞳暗縮。

在他前面十丈之處,站著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年,左手握著一柄連鞘長劍,那劍鞘烏黑,隱於夜色之中,幾乎難以看得出來,卻能夠感受得到那撲面而來的凌厲氣機。

男子心臟幾乎要停滯,隨即便升起了極為濃郁的不敢置信。

而在這種不敢置信的心念之餘甚至於還生出了憤怒。

對於他而言,這件事情遠比他被阻攔住的事實更為令他在乎。

不可能會被看破!